華盛頓郵報對唯色的專訪:一個藏人孤獨的聲音(圖)
圖為西藏藝術家次仁念扎的作品。
每天早晨,一如往常。她起床,然後到電腦前去寫作,去打破層層包裹住近來西藏事件的沉寂。西藏是她的故鄉。
唯色,一位41歲的西藏作家--她習慣按照藏人的傳統只用單名--明白她冒著被逮捕的危險。她是外界唯一可以獲得的來自中國境內的西藏的聲音。目前,中共政府已經逮捕了數百人,並基本上切斷了與藏地的通訊聯繫。
儘管她住在北京,唯色依然與藏地保持著廣泛的聯繫,自從3月14日西藏首府拉薩發生嚴重動盪以來,她通過這些聯絡將消息發布到她的博客上。政府方面已經說過暴亂與動盪是由暴力的分裂份子鬧事造成的。而唯色則在構建另一種敘述--一個長期發酵的民怨點燃的抗議行動,反對北京壓抑西藏文化與佛教信仰。
這並非易事。上個月底,黑客攻擊了唯色的博客,致使她無法發表文章。先前,安全人員還將她軟禁過。一名警察曾警告她不要再寫西藏了。
"我告訴他,‘除了西藏,我對寫其它沒興趣。'" 唯色,這位當代最著名的西藏作家說。"我希望完整地記錄歷史,並成為現在所發生的事件的見證者。"
政府控制
現在奧運火炬手正準備從西藏一側攀登珠峰,達賴喇嘛的特使已經開始與中國方面就最近的西藏危機進行正式會談。關於如何解讀遙遠的喜瑪拉雅地區所發生的一切,在世界範圍產生了激烈的爭論。但是,所有這些討論幾乎都缺少來自生活在西藏的藏人的聲音,他們可以描述自己的日常生活從而使他人判斷他們是否被誤解。
哥倫比亞大學現代西藏研究所主任羅比·巴聶特(Robbie Barnett)說:"她是主要的聲音,她是為數非常、非常少的可以在這個討論中提到姓名而仍然不會沉沒的藏人之一。"
唯色的作品不合中共政府的口味。她的書籍在中國遭到查禁,過去兩年,她在中國的伺服器上開設的三個不同的博客被關閉。這是受到政府的命令,一位在網站的朋友這樣告訴她。她目前的博客(http://woeser.middle-way.net)設在美國的一個電腦伺服器上,儘管如此,在4月26日也因遭到攻擊而癱瘓。
"不只是我而已。許多學者也都沒有言論自由。他們的博客以及網站都被封鎖。"唯色在電話訪問裡這樣說。她的住處位於中國首都的一座公寓樓的20層中。雖然對她的軟禁已經解除,但是來自當地安全局的警察們仍然會監視她的住處,她說她有時被跟蹤。
"這表明瞭中共政府對言論的嚴格控制,"她說。"他們不想我留下這樣的記錄,這些記錄從真實的角度談論了西藏發生的事情。這種聲音是政府不願意聽到的。"
4月1日,在青海省會西寧,另一位西藏作家和研究者加羊吉(Jamyang Kyi)在青海電視臺她的辦公室被逮捕。作為一位著名歌手和電視主持人,加羊吉寫作了一些關於婦女權利的文章。她曾經為唯色寫過一首詩,稱讚唯色所做的工作--
從你那充滿活力的心聲裡
我看到了我們祖輩在高原山川留下的足跡
意外的異見者
從很多方面看,唯色不應該是一名異見人士。她出生在拉薩,家庭成員中有不少人是共產黨員。她的父親是解放軍駐藏某部的副司令員,這使得他的家庭很容易獲益於中國對這個地區的控制。
"我過去曾經相信,軍隊到西藏是來解放藏人的。"唯色說。
她四歲時,她的家庭搬到四川省的藏人傳統地區。在中國文化大革命的浩劫結束後,學校重新開放,唯色和她的同齡人們接受的是漢語教育。沒有一堂課用藏語。雖然她可以講藏語,但是和她這一代的很多人一樣,從來未曾學習如何閱讀母語以及用母語寫作。
在獲得中國文學的學士學位後,她回到拉薩。"我當時的想法沒有建立在現實基礎上,"她說,"我一心想的只是寫詩。"
在回到拉薩之前,她對佛教並沒有太多的思考。作為黨員,她的父母不怎麼信仰宗教。但是一回到拉薩,唯色說,她便為佛教的教義所吸引並開始珍惜起佛教的文化。
她的政治觀點也開始發生變化。有一位朋友從香港帶來一本達賴喇嘛的傳記,唯色如飢似渴地一再讀著。在中國干預11世班禪喇嘛的轉世,並將他們選擇的候選靈童任命為藏傳佛教第二號領袖的時候,唯色跟她的藏人朋友一樣,感覺受到侮辱。她解釋說:"中國對僧人的控制非常嚴格,如果你生活在西藏,你每天聽到和看到這些事情,你的觀點肯定會有變化。"
1999年,唯色出版了她的第一本詩集,用抒情和隱喻的手法探討了藏人的民族認同感,並間接地涉及了一些敏感話題。她的第二本書,是一本散文集,則直入主題,當局不久就查禁了這本書。唯色被告知除非她檢討自己的政治錯誤,否則她將失去她在政府主辦的文學期刊的工作。她失去了收入、退休金,也失去了安全保障。
她說:"我的寫作變得很明確。我父親過去一直教導我聽黨的話,在寫作的時候可以有自己的感受。我只好在我的感受和黨的話之間尋求平衡。但我最終發現這是不可能的。"
她搬到北京,並在第二年與異見作家王力雄結婚,他在她的人生轉折關頭一直給予支持。她不僅沒有承認政治錯誤,反而成為一個揭露西藏真相的聲音。如果作品不能在中國發表,她就在臺灣或香港發表。如果中國不願意聽到真相,那麼外界也許想聽。
在唯色離開拉薩時,她以對70多名親歷者的訪談為基礎,投入研究另外一個敏感話題--文化大革命在西藏造成的苦難。這項工作--後來成為在臺灣出版的兩部作品的主題--實際上是受她父親拍攝的照片所激勵,這些照片記錄了寺院被毀、人們被當作階級敵人而在群眾鬥爭大會上受到毆打和侮辱。幾乎沒有人記錄那個時期藏人的經歷,而學者們都很渴望她的書翻譯成英文,其中一部已被翻譯成法文。
唯色多次申請護照,但總是被拒絕,所以不能到國外旅行。她說,在過去這其實無所謂,但現在不同了。她在北京的小公寓是一個很溫暖的地方,以藏族的風格加以裝飾,在那裡她感覺很自在,除了去藏區進行寫作和旅行,她的許多時光都在電腦前度過。
但是3月14日以來,她說,生活在北京變得十分艱難。"有太多的極端民族主義者,他們對西藏知之甚少,對其它很多事情也僅知皮毛,"她說。"我對此實在反感。"
在靈感閃現時,她會創作一些短詩。但大多數時間,她都在儘可能地記錄藏地內部的局勢。根據她的報導,在拉薩動亂中有至少150名藏人喪生,而不只是政府所聲稱的22名漢人死亡。
"有時我會害怕,尤其當我聽到我的朋友遭到毆打,"她說。"但是我覺得我有責任要這麼做。有些事情目前實在難以瞭解,但是,我瞭解多少就會寫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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