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刺青重生術

2008-04-26 13:47 作者:程慧博 只需要一點墨水、刺青的微疼，再加上祖先的祝福 ，Mark Kopua就可以療愈一個受傷的靈魂。

他是刺青達人，掌握一種被稱為 ta moko的古老藝 術，這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刺青形式之一，也是紐西 蘭本地原住民毛利人藉以重生復興的方式。

如果能夠解讀這些彎曲盤旋的墨水線條，就可以從 圖案當中挖掘一個人身上豐富精彩的家族故事和人生經 驗。這種世代相傳、鑲在身上的工藝設計，讓原住民男 女的面容及軀體都成為信仰認同的展示品，也為他們提 供靈魂救贖的可能。

Kopua 說："我在學習的當中迅速體會，刺青和紋 身是人們療愈自己的過程，像如果你內心煩躁不安，會 向老人請求幫助與安撫，而他們就會開始療愈你。這是 相同的道理。"

這類紋身的設計對其他民族來說非常迷人，但也蒙 上可怕的色彩。19世紀時，曾有些好奇的外國人拿火藥 與毛利人交換戰死毛利勇士的頭顱。如今，這些乾枯又 恐怖的勇士頭骨靜靜待在紐約歷史博物館裡，成為收藏 品的一部分。

不過這種紋身標誌也曾經讓毛利人被外來的傳教士 與外國人嘲弄，理由是覺得它很土氣。即使在今天，一 些身上有刺青裝飾的毛利人仍會抱怨，當他們找工作或 只是在酒館裡喝酒時，都會受到歧視。

但是最近幾年，毛利人開始起身捍衛自己的文化。 一名藝術家責無旁貸地向西方文化護衛毛利人的尊嚴與 文化認同。

他們神聖蜿蜒的紋飾開始被紋在許多外國名人的身 上，例如英國流行歌手 Robbie Williams和拳擊手Mike Tyson。但毛利人非常積極為自己文化的象徵圖案發聲 ，他們認為這是屬於他們的東西，而外人褻瀆了這些有 意義的神聖圖騰。

據2006年最近的一次人口調查顯示，在紐西蘭約有 1/7的人、相當於超過56萬5000人是毛利人。 Ngahuia Te Awekotuku 在一本關於紋身藝術的書中寫到，經過 10年來穩定的農村遷徙潮之後， 85%的毛利人現在居住 在城鎮裡。

現在這些住在城市的主要人口當中，包括毛利警察 、老師、上班族和商人。他們無懼於同事驚異或閃躲的 目光，仍然大步走進刺青商店裡。

有些人的紋身圖案讓人過目難忘，例如女子的下巴 上幾條簡單的曲線，或者男人頭上臉上華麗的圖騰。有 些人則選擇把刺青紋在隱密的身體部位，例如屁股和大 腿上自由延展的圖飾。

許多人通過刺青獲得了精神上的安慰， Kopua刺下 的圖案幫助現代毛利人跟祖先的靈魂更接近。

47歲的毛利婦女 Oriana McLeod相信她的第一次紋 身會帶來好運。西部小鎮最近舉辦的一次全球音樂節上 ，讓她與 Kopua結緣。

她強烈地感受到紋圖騰在身上可以讓自己的靈魂得 到重生，於是向幾位家人電話徵求意見。她的父親是一 位部落長者，不僅對她這項決定表示祝福，還告訴她， 46歲的刺青師 Kopua是她的遠親。

她終於做出了決定，走進刺青工作室。

Kopua 體格健壯如熊，嗓聲低沉，他的臉上和手臂 上都有碩大的紋身刺青，他帶上橡膠手套，拿起紋身槍 ，然後如同畫家提筆作畫一般，根據傳統的圖騰資料開 始用紋身槍沾顏料在McLeod的上臂點刺起來。

在一個半小時當中，McLeod或把頭轉向一邊，或閉 上眼睛，不敢打擾投身創作的藝術家。 Kopua正沉浸在 刺青作品裡，他描繪海洋，描繪部落中受人尊敬的祖先 Te Huki ，這位祖先藉由與當地部落首領聯姻擴大勢力 領域。

像兩組翻騰的波浪一樣，這些漩渦與曲線圖案在 McLeod的右肩上呈現出家族血統及家庭歷史。

Hamilton市 Waikato大學研究毛利文化的教授Te Awekotuku表示：刺青同時也彰顯了一個人一生當中重 要的時刻，例如大學畢業、結婚或者其他重要的經歷。

她說，這就像士兵會把"母親"（Mom)紋在自己的 手臂上，或者東洛杉磯的拉美小孩在手上刺出代表自己 勢力聯盟的符號和色彩，以表明身份。

"我想，洛杉磯地區的拉丁美洲裔移民，他們也會 維護自己的尊嚴和驕傲，他們有膜拜的偶像、有聖物， 這其實跟毛利人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在毛利人的世界裡 ，重複出現的紋身刺青圖案有特殊涵義，不論是對紋身 的人而言、對其家族，或觀賞者來說都是如此。"

如同眾多毛利人一樣，她希望觀光客和追求流行的 人都能夠尊重這種刺青文化，尊重圖騰的意義，而不要 只簡單歸類為時尚標誌。

"雖然這是表現在皮膚上的一種藝術，但更重要的 是一種文化歸屬。如果你沒有類似的歸屬感，就別把圖 案刺在身上。"

即便如此，毛利人的刺青還是出現在許多外國名人 的身上。2000年，流行歌星Williams就引發一場爭議， 當時一名毛利藝術家在紐西蘭為他的手臂刺青，而某位 毛利文化專家批評，刺青圖案是竊取自他的部落的設計。

同年，50名藝術家創辦了全國性論壇，稱為Te Uhi A Mataora，為毛利刺青藝術家們確立圖案設計與紋身 的衛生標準，同時防止傳統的圖騰在紐西蘭及其他國家 遭到濫用。

Kopua 說，"這些非常非常神聖的設計圖案，卻被 非常隨意、非常不尊重的使用。例如本來應該紋在人的 臉上和頭上的圖案，現在居然印在茶杯、盤子或其他類 似的東西上面。"

毛利人也覺得目前圖騰濫用的情形是一種對毛利文 化的冒犯。刺青藝術家模仿毛利人的圖案設計，卻不理 解其中的意義，因此許多圖騰被上下顛倒，本來該畫在 女性身上的主題圖案卻被擺到男性身上，或者其他各種 曲解意義。

Kopua 表示："多數的刺青圖案具有宗族譜系的意 義，所以有的人把代表別人祖先意義的設計圖案隨便紋 在自己身上，愛擺哪裡就擺哪裡，完全沒有顧及圖騰原 初的內容脈絡，對此，毛利人的反感當然是非常非常強 烈的。"

2006年，一家好萊塢服裝店將一個毛利人臉譜的刺 青圖案包包上架販賣，結果引發抱怨。去年，法國設計 師Jean-Paul Gaultier則在 Vogue歐洲服裝展示會時， 讓男女模特兒臉上塗了毛利人刺青圖案，同樣引爆騷動 。

毛利人正向位在日內瓦的聯合國組織─世界智慧財 產組織申請毛利刺青的設計版權，他們還成立了 toi iho，當作辨識真正毛利藝術及工藝品的註冊商標。

當他們爭取拿回設計版權的同時，毛利人也開始想 討回失落已久、流浪異鄉的部落勇士尊嚴。 Kopua表示 ，刺青藝術家組織正在努力追蹤並索回那些像收藏品一 樣被保存的戰士頭顱，有些在異國、有些在紐西蘭威靈 頓的 Te Papa Tongarewa博物館，以便進行適當安葬。

紐約博物館溝通及行銷資深副主任Charles McLean 表示，自1907年起，美國物質史博物館就保存了35顆毛 利戰士的頭顱，是該館人類學的收藏品之一，但僅止於 收藏，並未向外界開放參觀。

他說博物館會定期討論要求收藏品回歸的問題，但 他也表示近期沒有與任何紐西蘭人士討論這些收藏品。

Kopua 認為，今天會有這麼多人對毛利刺青文化感 興趣，原因是許多國家的人感到與過去的歷史文化之間 產生斷裂，因此他認為毛利人應該可以驕傲的將民族歷 史展現在自己的皮膚上。

他說，"我們會告訴我們的孩子：這是我們的祖先 ，他們值得我們驕傲。我們還會告訴孩子們：這是我們 自己必經的掙扎，也是祖先們經歷過的掙扎，我們為他 們而戰。"

當 Kopua完成了McLeod的紋身刺青，她似乎有點暈 眩，就像剛從催眠的狀態清醒過來。她的手臂很痛，但 她說自己的靈魂升華了。

她說，"我的生命現在變得豐富。"她並不願意跟 外人繼續談論細節問題，"我可以跟我的毛利祖先與對 話。這是一種重生。"

為了防止感染，她紋過的手臂用玻璃紙輕輕覆蓋著 ，McLeod緊緊擁抱著 Kopua，如同一個失去聯繫多年的 兄弟，並在他的耳邊低聲耳語。

Kopua 大手的擁抱、溫和的嗓音，及來自祖先們的 指引，她不再彷徨。

(程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