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看花兩樣情

2008-04-20 16:12

櫻花盛開的時節年年不同，有時在三月底，有時在四月初，僅僅兩個禮拜的時間。早了，只見光禿禿的枝椏上小小花苞，叫人引頸企盼，晚了，又見冒出頭的新綠←夾在凋萎的落櫻中，叫人惆悵。天寒怕花少，雨多了又擔心花落，圓滿盛開的櫻花季得來不易，總叫人擔驚受怕。

趨勢科技的股東會就訂在櫻花季的那兩個禮拜。因為是在日本公開上市，每年一大家子十多人的創始股東總是集體赴日，為執行長與董事會加油，鼓掌附議之後，接著就是全家一年一度最期待的溫泉賞櫻之旅了。

股東會的確切日期一年之前就敲定，櫻花不知情也不配合。一九九九年第一次開股東會，擔任董事長兼執行長的張明正，用日語首先向股東們，為自己不靈光的日語道歉，然後轉交給日籍的財務長報告。

當時他是日本企業界第一位不說日語的董事長，又逢網路經濟鼎盛時期，股價飛漲，股東熱烈參與，董事會十分擔心黑道鬧場，請來專業的投資公關公司籌劃股東會，律師管東管西，對於董事長的發言尤其戒慎恐懼，唯恐他說錯話，更怕他不諳日本禮儀冒犯了股東大人，千叮萬囑，要他不准說英語，盡量少發言，還說要板著臉不准笑，同時動員我們這些創始股東與員工股東坐滿前排位置，教導我們一聽到台上問有無異議，就立刻舉手大聲說：「沒有異議！」

前一天反覆排練，如臨大敵。等到正式上場，滿滿一千多人與會，所提動議雖然都順利通過，發問卻出奇熱烈，並且每每指定董事長回答，律師頻頻搖頭，明正不理會他的警告逕自上臺回答並請人翻譯，即使面對鬧場的問題一樣有問必答，逢凶化吉。股東很高興，律師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從此趨勢科技不曾請過公關公司或律師代辦股東會。匆匆十年過去，不說日語的董事長依舊不說，接位的執行長也不說，印度籍的財務長操著奇怪的口音說日語，冗長的詳細解釋報表。參與的股東只剩百來位，帶著翻譯耳機，沒有怨言。

網路經濟泡沫化了，日本的保守股東會改變了，黑道也沒興趣鬧場了。比起初次登場，如此公式化的會議倒顯得有些無趣了。

只有櫻花依舊叫人捉摸不定，年年期盼，有時落空、有時驚喜。有一年賞櫻之旅竟成了賞雪之旅。因為不可期，反而趣味盎然。經過多次惆悵，倒也學會欣賞別種風情。

全球暖化的問題日益嚴重，今年的櫻花卻出人意表的滿開，枝頭滿滿，落櫻紛紛，美到極致趁早謝幕，日本式的美的哲學就在櫻花輕飄中體現，無常之中又似有自然的法則可依循。十年歲月十年變，一樣看花兩樣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