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月14日拉薩事件爆發後混亂不堪的幾個小時裡,藏人橫掃了這個城市的老城區,揮舞著鋼製的刀鞘並乘亂搶劫漢人的商店。服裝、旅遊紀念品和其他的小飾品被扔到外面並被點燃,中午的天空因厚重灰黑的煙霧變得陰暗。藏人狂暴而一發不可收拾。
目擊了暴力事件的外國人和拉薩居民都為他們目睹的一切感到震驚,但同時也為他們所沒有看到的事情感到驚詫:防暴警察在最初的小規模衝突發生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一些漢人店主乞求保護。
一個花費幾個小時試圖通過騷亂現場的美國婦女說:「我一整天沒有見到哪怕一個警察或士兵。藏人隨意亂跑。」
拉薩現在已經被數千名武警和解放軍部隊佔領。但是目擊者說,有差不多24小時,武警似乎莫名其妙地癱瘓了或者毫無準備,儘管與西藏僧侶們之間的緊張形勢已經連續數日不斷升級。
警察的缺位讓漢人居民感到恐慌而給藏人壯了膽,藏人們推倒消防車並向漢人的商店投擲石塊。結果,愈演愈烈的暴力事件引發了大規模的鎮壓並給中國其他地區在宣傳鼓動下的民族主義者的反藏情緒提供了口實。
「我對事態失控的速度感到非常吃驚,」一名中國警務問題的分析家,莫雷·斯科特·特納(MurrayScotTanner)說。「此時此地,官方或許不會感到驚詫。拉薩是中國的關鍵城市之一而官方在過去的二十年裡一直試圖掩蓋這裡發生的一切。」
到底發生了什麼?分析人士懷疑,官方是否由於擔心公共關係方面的後果遭遇8月份在北京舉辦的奧運會而告訴警察在沒有高層批准的情況下不得與抗議者接觸?
特定的時機也或許促成了對事件處理的優柔寡斷。在暴亂髮生時,西藏強硬派的共產黨書記張慶黎和其他高官正在北京參加全國人大會議。
儘管對這一事件的全部解釋大概需要若干年才能從中國共產黨統治集團中透露出來。但是在拉薩事件——多少類似於1989年天安門廣場的民主抗議——中,人們會同時記住糟糕的警務工作——群體控制的失誤和政治上的猶豫不決結果導致了大規模反響,以及抗議者埋藏的怨恨。
現在拉薩給北京帶來的遠不止是一個公共關係問題。它引發了藏人對中國統治的廣泛不滿。反政府示威還傳播到中國西部的其他藏族地區。軍隊和武警的車隊正向西調動去鎮壓抗議者。
外國領導人為這起暴力事件感到震驚並呼籲中國政府保持克制。但是,由於政府電視臺不斷播放在最初失控的幾個小時裡藏人暴動的畫面,在中國國內激起了憤怒的民族主義情緒。
在中國網際網路的聊天室裡眾多憤怒的留言中有一個留言叫喊道:「我們的政府應該對分裂主義者進行血腥鎮壓!」「哪怕奧運會不辦,我們也不能再猶豫,不能太仁慈。」
不過,警察的猶豫並沒有持續多久。3月15日,在騷亂開始後不到24小時鎮壓開始了。目擊者講述了在武警奪取對騷亂地區的控制時,他們聽到催淚彈沉悶的爆炸聲和槍彈爆裂聲。到3月16日,武警開始在藏人社區搜捕嫌疑人。一名外國人看到四名藏人遭到毒打和警察在地上潑灑白灰遮蓋血跡。
拉薩的死亡人數依然存在巨大分歧。中國官方說有22人喪生,其中包括一名被暴徒殺害的警察和幾名在暴亂中被燒死的店主
當局同時宣稱沒有攜帶致命性武器和開火。但是在達蘭薩拉的西藏流亡政府則說在鎮壓過程中至少有99名藏人死亡。
儘管官方相信他們已經控制了局勢,但是對超過20名目擊者的採訪顯示由於藏人的怨憤,拉薩形勢仍然非常緊張。抗議在3月10日從三個寺院開始,這一天是1959年藏人一次失敗的反抗中國的起義紀念日,這次起義迫使達賴喇嘛逃往印度。
警察逮捕了超過60名僧人並將其他僧人限制在寺院中。藏人說在和平示威期間警察還毆打了僧人。
在示威開始前,《經濟學人》雜誌駐北京記者詹姆斯?邁爾斯(JamesMiles)曾得到官方許可前往拉薩採訪報導。在抗議開始時,邁爾斯先生曾想過或許會得到通知取消行程。可是並沒有接到電話。他在3月12日到達拉薩,3月13日政府官員邀請他赴宴,並通過沒有試圖掩飾最近的示威來表明他們的信心。
邁爾斯先生回想到:「我曾確信拉薩的局勢是穩定的。」
但是第二天,3月14日,證明局勢並非如此。在小昭寺,僧人們中午離開寺院進行抗議示威並馬上遭遇了警察。與其他寺院不同,小昭寺位於拉薩舊城中心,因此這次對抗吸引了大批群眾。
據一些人說,關於最初幾天抗議的一些未經證實的消息幾天來一直在藏人中間廣為流傳,其中包括說有僧人和尼姑被殺害。當藏人看到警察與小昭寺的僧人發生衝突時,他們非常憤怒。很快,人們開始襲擊警察。
目擊者說,配備盾牌和防暴裝備趕來增援的警察也被擊潰。一位目擊者說:「他們差不多轉眼間就受到一大群藏人的衝擊。」警察逃離現場,而暴動的藏人從舊城區衝進了主要商業街北京路。暴亂開始了。
憤怒的藏人襲擊了中國銀行的一個分理處並將其燒得一團漆黑。照片和錄像畫面顯示藏人用石塊猛擊漢人的商店並縱火焚燒。目擊者描述了藏人襲擊騎自行車的漢人並向漢人駕駛的出租車投擲石塊。後來,人們也焚燒了穆斯林的商店。
「暴亂是沒有組織的,但是很明顯他們想趕走漢人,」那名目擊了暴亂的美國婦女說,這名婦女由於害怕報復而不願意透露身份。她說藏人的不滿在憤怒中爆發。人們將哈達繫在藏人商店的門上以表示不要破壞這些商店。
邁爾斯先生發現自己是唯一身處現場的西方記者。在暴亂者焚燒建築物、推翻汽車的時候,他花了幾個小時在老城區仔細走訪。他說:「我到處觀看,希望看到警方及時而迅速的反應措施。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我不停地向人們詢問,‘警察在哪裡?’」
抗議在中國很普遍而警察和示威者之間也會發生衝突。從上世紀80年代早期開始,中國建立了一個准軍事化部隊,即人們所知的「人民武裝警察」,以處理國內動亂和其他危機。中國警務問題專家特納先生說,近些年在訴諸武力鎮壓的前提下阻攔示威者方面,武警的戰術已經有所發展。但是,這種規模的暴亂是罕見的,而一旦發生暴亂,政策則規定採取強硬措施,特納先生說。
他說:「他們似乎沒有任何理由坐視而任由暴亂自生自滅。」
藏人也說,在暴亂開始時,安全部隊異常消極。一位通過電話聯繫上的僧人說,有其他僧人注意到有數名警察對拍攝暴亂的錄像更感興趣而不是制止暴亂。這位僧人說:「他們只是旁觀,拍攝錄像和用他們的相機拍照。」
最終負責拉薩公共秩序的是西藏自治區書記張慶黎。張先生是胡錦濤主席提拔的繼任者,而胡的政治生涯在1989年鎮壓了西藏上一次嚴重反叛後得到飛升。
根據一位傳記作家的觀點,在1989年暴亂期間,胡先生竟然讓別人聯繫不上自己,而當時武警需要就是否進行鎮壓得到上級指示。結果,警察進行了鎮壓而胡先生則因維護了秩序而得到肯定。如果一旦鎮壓失敗,他也確保自己可以用不知情做推托,這位傳記作家寫道。
張先生也有這樣一個藉口:他在北京參加全國人大會議。據一家政府網站說,暴亂開始時,張先生剛剛結束一個有關中國最高法院問題的長達兩個小時的在線討論。目前不清楚張先生是何時得知暴亂,或者如何處置暴亂的最終決定是否由他做出。
但是,在暴亂開始一天後的3月15日,這個決定就明朗了。目擊者說,暴亂時警察配備的是盾牌和警棍。而一夜過後,武警合圍了暴亂地區。武裝車輛也已就位。到了下午,目擊者看到數小隊武警攜帶高殺傷性武器向老城區開進。
張先生後來宣告了這「一場與達賴集團的血與火的嚴酷鬥爭,一場生與死的鬥爭。」
中國當局也已經證實,到3月15日,軍隊已經抵達拉薩,並且說他們的作用僅限於控制交通和保護軍隊財產。但是很多人質疑是否有部分軍隊參與了鎮壓。有數輛裝甲車的牌照被摘除或用白紙遮蓋。
邁爾斯先生注意到很多的武警實際上似乎穿著的不是通常的制服。一位研究了現場照片的軍事分析家得出結論說,有些裝甲車輛隸屬於中國精銳部隊。目擊者報告說,整個星期天的下午都能聽到槍聲。
這次鎮壓只不過是新戰略的一部分。中國新聞媒體最初不允許報導拉薩暴亂。但是到3月15日,情況改變了。國家電視臺播出了藏人在拉薩橫衝直撞的錄像。沒有播放任何第二天鎮壓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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