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愛一條生路

她直到走出那個生活十年的家門,仍固執的認為自己沒有錯,若說有錯,錯在不該嫁給一個粗魯不講情調的男人。他不英俊,不瀟灑,不闊綽,沒魄力,沒品味,當初自己就像著了魔似的,戀著他,愛著他,哪怕談情說愛的過程,一點兒也沒有別人的浪漫,她也甜甜地,傻傻地,堅持非君不嫁。

她終於如願以償,下嫁被父母定位為"一窮二白"的傻小子了,在租來的二十多方的房子裡,她貼窗花,繡鴛鴦,哼著歌做飯,打掃衛生,男人回來了,遞鞋倒水,看著他大口大口吃著她做的飯菜,心裏就有說不出的滿足,然後用心的搓洗著男人換下來的髒衣服。男人幹的是機械維護,往往袖口特髒,她搓著搓著,想著男人賣力幹活為這個家,生出心疼,又生出幸福來。

幸福的時光很快被兒子的出生打破了,那是在他們結婚一年後。一個小生命,尿濕了、肚子餓了就哭鬧,著實讓剛為父母的他和她一半歡喜一半憂。他上的是夜班,白天回來就睡覺,兒子哭得太厲害就抱抱,家務事他插上不手,就算干了,她也會嫌這不乾淨,那裡不整潔,他只好窩在家裡睡覺,要不就對著兒子發呆。她瞅他那呆樣就來氣,永遠有一堆做不完的家務,剛做完飯又得忙著洗尿布,還要搓洗他那髒兮兮的衣服,洗著洗著,看著她男人就不順眼了,又懶又醜,惡習多多,她開始數落了,抽抽抽,看把屋子弄得烏煙瘴氣,抽死你吧,還有啊,這襪子亂扔,碗筷東倒西歪,你聾了嗎,孩子哭得厲害,就不幫著抱一下,抱一下,會死嗎你......

開始他是沉默的,有一天,大概他在外頭也受了不少氣,爆發了他們之間第一次大戰,他摔了家裡能摔的家什,她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一掌就摑了過去。五個紅紅的指印在她臉上,像五條蜈蚣爬上她身體,那蜇心的疼啊,疼得就快暈死過去了。打這之後,家裡再沒有安寧的日子,就這樣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磕磕碰碰,直到孩子三歲進了幼兒園,她恢復了到單位去工作,這場銷煙瀰漫的日子才告一段落。

三年家庭戰基本消磨了他僅存的一點銳氣,工作老樣子,房子換大了,可還是租來的,臉上深的淺的皺紋,看上去十足一個小老頭。老婆呢?她自從重新出去工作以後,整個人是徹底變了,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說,還常常不回家做飯,直接上幼兒園領孩子出去外面吃飯。他守著冷得怕人的家越來越沉言寡語。

她一次次向他提出離婚,他總想湊合著過吧,兒子已經大了,單位也分福利房了,最難熬的階段都過去了,哪能在這節骨眼上離婚了呢,豈不讓同事親戚看笑話嗎?外面飄來關於她在外邊被人包養的閑言碎語,他想忍忍也就過去,就是不能離婚。她說她受夠了這種窮日子,不想跟一個窩囊的男人過日子,兒子可以給他,房子她也不要,只要他放自己一條生路就行。

這場離婚拉鋸戰持續到他們共同生活的第十個年頭,才宣告終結。他沒想到自己能帶著兒子輕鬆地生活著,而她在獲得自由身以後,沒有一個富有的男人願意娶她,原來只是把她當成玩物,用幾張人民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而已。一日,他在街頭遇見她,她一幅被世間摒棄的模樣,忽然讓不解風情的他冒出"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這樣的話來。

往事悠悠,所有銷煙散去,她感覺到有種春盡花殘的味道,當初如果不是自己把婚姻看成泥潭,也不至於落得如今的下場。她終於明白,放愛一條生路絕不是婚姻的解體就能達成的,更多時候,要善待自己的心和感情,善待圍牆內的人和風景,只是,這醒悟來得太遲太遲,她已經墜入暮年人的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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