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剝奪縣官手中的司法權
透視中國

2008-01-15 02:28 作者:江迅

陝西省綏德縣職業中學校長高勇，為落實國家對貧困學生的補助款，找縣長崔博簽字，縣長正要外出開會，心急的校長追著縣長，兩次打開縣長座駕車門，說："簽個字就這麼難，你今天非得簽這個字不可。"

警民衝突近年已經成為中國社會不穩定的因素

按國家財政部、教育部2007年年中出臺的規定，中央和地方政府共同出資設立的國家助學金，應該在開學一個月內發放到受助學生手中。綏德職業中學直到年底仍未給學生發放這筆錢，校長依據程序，最後找到縣長要求籤字發錢，縣長卻忙著去開會，認為要簽字的單據上只有文件號而沒有付文件，要校長暫時"放一放"。不久，縣長竟然讓縣公安局對其作出行政拘留七天暫緩處理的處罰，還讓縣教育局對校長高勇作出停職檢查的決定。

校長心裏急，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那些貧困學生一直拿不到助學款。審核簽發貧困學生助學金是縣長的法定義務，他應該感謝校長的催促辦理，自己行政不作為，還要求下屬公安局、教育局亂作為，這樣的縣長還是勤政為民嗎？這類事，人們已經聽得太多了：

稱霸地方

隸屬於北京《法制日報》報社的《法人》雜誌，在元旦日刊發了記者朱文娜的報導《遼寧西豐：一場官商較量》，披露了遼寧省西豐縣女商人趙俊萍因不滿縣政府的拆遷行為，編髮簡訊諷刺中共縣委書記張志國，西豐縣法院判處趙犯誹謗罪、偷稅罪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處罰金十七萬元。

文章發表後三天，即一月四日，縣宣傳部長和縣政法委書記率兩名縣公安局警察，以朱文娜涉嫌誹謗罪為由，攜帶公安局立案文書和拘傳文書，到位於北京望京花家地的《法制日報》報社拘傳記者朱文娜。當日沒能見到朱，離去前聲稱七日將再次前來拘傳記者朱文娜。公安的這一行動遭《法制日報》報社抵制。

重慶市彭水縣教委人事科員秦中飛，喜歡舞文弄墨。一天午休，閑暇之餘，他擺弄手機簡訊，翻閱到一則朋友給他的反映彭水縣現狀的詞《虞美人》簡訊，覺得有點意思，但文學性差。他頓時詩興勃發，花了二十分鐘，將那首更像打油詩的《虞美人》改填為《沁園春o彭水》："馬兒跑遠，偉哥滋陰，華仔膿煲胞。看今日彭水，滿眼瘴氣，官民衝突，不可開交。城建打人，公安辱屍，竟向百姓放空炮。更哪堪，痛移民難移，徒增苦惱。官場月黑風高，抓人權財權有絕招。嘆白雲中學，空中樓閣，生源痛失，老師外跑。虎口賓館，竟落虎口，留得沙沱彩虹橋。俱往矣，當痛定思痛，不要騷搞。"他用手機簡訊和QQ轉發給幾個朋友。

半月後，警察找上門來，他自信只是一首塗鴉之作，沒有任何政治目的，卻招來牢獄之災。縣公安局以涉嫌誹謗罪，將他刑事拘留一個月。他們認為詞的開篇隱喻了前任縣委書記馬平、現任縣長周偉、現任縣委書記藍慶華。秦中飛的辦公室的計算機和書籍遭抄查，40多個接信和再傳者遭警方問話。公安局對其下達逮捕令，在押期間，他始終不明白自己究竟誹謗了誰。他妻子和律師為他奔走申冤，而後他被取保候審。

河北省圍場縣婦聯副主席齊鳳雁，中共黨員。一天，她托侄子買了一張聯通公司電話卡，此卡不慎丟失。有人拾到這電話卡後發了一些簡訊。幾天後，公安干警將她侄子帶到公安局問話，詢問那張電話卡發出一些內容有"嚴重問題"的簡訊，涉及圍場縣委書記陳志乃問題。那侄子說，電話卡買來就給了齊鳳雁。齊鳳雁被公安傳訊，以涉嫌侮辱誹謗罪刑事拘留34天。她被認定涉嫌"流竄作案、多次作案、結夥作案"的重大嫌疑分子。

在押期間，她家被抄查，家人電話被監控。陳志乃策劃立案，直接指使縣公安局長李秀春出面抓案情，陳志乃兩次為此案召開縣委常委會議，並以常委會名義建議免去齊鳳雁婦聯副主席職務。公安局長李秀春在提審齊鳳雁時恐嚇、誘導她說："你不說我也一樣給你定罪、判刑，如果你認罪了，陳書記答應來監獄和你面談，不再追究你任何責任。"在親屬的強烈抗議下，公安局釋放了齊鳳雁，處以取保候審一年，她侄子遭多次傳訊後，也被取保候審一年。

還有：安徽省五河縣第一中學教師李茂余、董國平，因不滿上級指定的校長任命考核，編髮兩首打油詩式的手機簡訊給縣裡有關部門領導，縣公安局破獲了這起"有組織、有計畫，利用現代科技手段，造謠詆毀他人、攻擊組織的違法案件"，他倆遭降級或撤職處分，被拘留10天，罰款500元人民幣；還有，山西省運城市稷山縣37個縣委和政府部門，在換屆選舉之際，收到署名"笨嘴笨舌人"的舉報信《眾口責問李潤山》，從行政作為到生活作風，四問稷山縣委書記李潤山，經一場暴風雨式的查處，舉報人幹部楊秦玉、南回榮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三年，而另一位幹部薛志敬被取保候審；還有，河南省孟州市武橋村6個農民編寫、印發《正義的呼喚》的小冊子，舉報村辦酒廠的經濟問題，在孟州政法委書記主持下，公安、檢察院和法院連手，拘捕了6人，他們被判處誹謗罪，半年拘押期間，兩次遊街示眾......

無法無天

這些案件中，大部分在眾多傳媒、網民關注和輿論的壓力下，成為公共社會事件，先後得到糾正，但在全國各地沒有被披露的此類事件更是不計其數。輿論大多關注的是，或什麼才是誹謗罪，或案件的程序是否違法，或民眾對官員行政是否有表達權，或如何對待傳媒的輿論監督，這些都不錯，但能不能換一個角度思考呢？

中國各地諸侯的執政能力弱化，引發層出不窮的社會事件，令中南海高層疲於應對。新一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組成雖然還不到三個月，總書記胡錦濤已在多個場合向地方政府提出要有"危機意識"，必須以"黨的執政能力建設作為主線"。十七屆中共中央政治局11月27日舉行第一次集體學習，主題就是"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和全面落實依法治國基本方略"。在學習會上，胡錦濤要求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官員，要"增強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的自覺性"，要從"完善立法、嚴格立法、公正司法、自覺守法等方面紮實推進"。

中國的最基本問題，最基層問題，主要是縣一級地方政府的問題。中國目前有縣級市374個，縣1642個。中南海認為政治改革敏感，三權分立敏感，多黨制問題敏感，撇開這些不談，只說一點：剝奪縣委縣政府手中掌有的司法權，公安、法院、檢察院脫離地方政府管轄，歸上一級政府主管。這一改革方案是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社會問題研究中心主任於建嶸提出的。上週，他接受筆者採訪時表述了他近年來的這一思考。

他說，現在的縣委書記、縣長有兩個特點，一是無法無天，因為掌握了司法，說要抓人，下面就必須去抓人；二是幹部被派來此地，上任都不帶老婆來。於建嶸有個統計，縣委書記在一個地方任職，平均只呆二點零八年，兩年多就離開了，這地方不是自己長期工作地，從來沒想過這裡是自己的家。思想正一點的，是要做出政績，可以被提拔陞官；思想歪一點的，就是自己搞錢。縣的改革是中國改革的突破口。只要把所有縣的事情辦好了，中國就有希望了。縣級政權要由本地的人按本地的意志管理本地的事，即所謂"改流歸土"。現在都是流動的，他認為，要歸回本土，塑造地方政治家，但關鍵的是一定要將司法權脫離地方政府，司法領域的官位不歸你管，都屬於你上面的，你對我就沒辦法了，你犯法了，我就能對付你。這無疑是個良策。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