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滿子:這不是反了嗎? (圖)
(抗戰勝利六十週年的"張愛玲熱" )
下面這篇短文,是應一家雜誌的約稿。編輯來索稿時,我向他說明瞭我要寫的內容,他欣然同意,還作了助興的鼓勵,說這些日子捧張愛玲連同其夫胡蘭成的起鬨實在太不像話,是該談談這問題,以正視聽。 原以為不會有問題的,不料稿子拿去半個月後,編輯滿紙尷尬地退了回來,說上面不讓發。議論某些事和人常有關礙,這我懂。但沒想到大漢奸胡蘭成和他的老婆張愛玲也碰不得,特別是在抗日戰爭勝利六十週年舉國弘揚愛國主義精神之際,附逆的醜類容許大肆吹捧,而相反的意見卻不容問世,這不是反了麼?
稿子既然寫了,白費這點勞動我也頗不甘心,於是寄給一位路道廣闊的朋友,讓他代為介紹給別的報刊發表。哪知輾轉數月,原稿仍被退了回來。這表明,連附逆的醜類也碰不得已是相當廣泛的市場行情。這不禁使我沮喪而且有些憤懣:中國人難道連日寇侵略、漢奸肆虐這段逝去未久的國難、國恥史也竟已置之腦後了麼?
我本來也不特別關心張愛玲和胡蘭成被追捧這檔子事,記得前些年,"捧張風''春雲初展時,也正是在《文學自由談》上,我發表過一篇《不以人廢言和知人論世》的小文章,裡面提到了這對寶貝兒。這些年來,文化市場大面積滑落,垃圾文化充斥,各種肉麻當有趣的奇聞怪事已見慣不驚,令人連發議論的興致也已鼓不起來。這回之所以又對張愛玲和胡蘭成這對寶貝兒議論起來,是感於江蘇省社科院前文研所所長陳遼先生的盛意督促,是他觸動了我的良知之故。
我與陳遼先生只在多年前的幾次學術討論會上碰過面, 素無交往,也從不通音訊。上年八月間,他忽然給我來了個電話。素不通問的他突然來電話,很使我吃驚。他在電話中連寒暄的客套也沒說,劈頭就告訴我:據臺灣《聯合報》7月31 日的消息,上海某大學(姑隱其名)將於十月間召開"張愛玲圍際學術討論會"。他說,際此抗戰勝利六十週年,為這祥一個附逆文人、大漢奸的老婆開會紀念,不是對愛國主義精神的嘲弄,民族氣節的挑釁麼?呼籲我作點反應。我人微言輕,有什麼能為呢?受了陳遼先生正義而熱忱的鼓動,我的良知驅使我寫了這篇被一再退回來的短文,現在再一次寄給《文學自由談》,看是否能讓我" 自由談"一下。
抗戰勝利六十週年的"張愛玲熱"
今年是抗日戰爭勝利六十年, 全國人民正以愛國主義的熱情紀念這一洗雪了民族百年恥辱的時候,居然有人熱鬧非凡地紀念起附逆文人張愛玲,而且還連帶著讓大漢奸胡蘭成也以正面形象出臺,豈非對中國人民愛國主義精神的挑釁,民族氣節的嘲弄?
張愛玲是汪偽政權中央宣傳部政務次長胡蘭成的老婆。在敵偽時期,她一面在南京陪著胡逆週旋於周佛海、林拍生等漢奸頭子之間,一面又在上海走俏於敵偽統治下的文壇。在敵偽圈子裡,她和胡蘭成自然是一對才子才女,但在浴血抗日的人民和呻吟於敵偽凌虐下的百姓眼裡,這兩人分明是一對狗男女!直到1945年"八一五" 日寇宣布投降,汪偽政權作鳥獸散,胡蘭成逃竄到慍州時,張愛玲還痴情地趕去和胡逆共命運。只是因為這逆賊已經另姘上一個偽軍宮的小老婆,張愛玲才哀怨地和他告別。 如此痴戀一個喪失了民族大義的逆賊的女人,其品格、其靈魂難道還須費詞解說麼?
上海解放後的頭幾年,張愛玲還混跡於一群小報文人之間窺測方向,可是當時上海灘上誰都知道她的來歷底細,她自知無法混下去;加上逃竄到臺灣的胡蘭成原圖在臺北的一所大學中混跡,卻被臺灣學人胡秋原等人在報端揭露聲討,胡逆只得灰溜溜地逃到他認賊作父的"宗主國"日本。一種兔死狐悲的憂懼促使張愛玲倉皇去了香港,以後又流寓美國僑居,老死異邦。
平心而淪,張愛玲確也有點才情。她的處女作《天才夢》刊出於《西風》雜誌,其成名作《沉香屑》刊出於鴛鴦蝴蝶派雜誌《紫羅蘭》。這是一個象徵性又是實質性的遇合,她是道地的"西風派"和"鴛蝴派"的混血作家。比起前些年大大走紅於大陸的同型作家瓊瑤來,張愛玲要高明得多。瓊瑤尚且有成堆成片的"粉絲" ,張愛玲有大批"張迷"自可想見。瓊瑤只是受寵於中學生水平的一擋人之間,而張愛玲則在不少學者和准學者之間相當風靡,這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歸 ‘‘功"於美籍華裔夏志清在《中國現代小說史》中的蓄意吹捧。《小說史》推出於冷戰初期中美尚未建交之時,是為美國情報機構提供的瞭解中國的清況資料,以學術著作的面貌推行其反-共-反華的觀點。當然其中也有歪打正著的部分,如闡述了被國內冷落了的沈從文的文學成就,顯揚了在中國只注意其學術成就的錢鐘書的小說《圍城》等。但其主旨卻在於顛覆"五四"新文學以來的魯迅傳統。書中胡扯" (魯迅的)殊榮當然是中-共的製造品" , "魯迅被認作一個受人愛戴的愛國反(蔣)政府的發言人,對共-產-黨非常有用。甚至於從未輕易讚揚同輩的毛-澤-東,也在1940年《新民主主義論》一文中......向魯迅致以最高敬意""捏造出一個神話"(夏著《中國現代小說史》第二章)。為了貶抑魯迅和中國新文學,才蓄意 ‘‘發現" 出"西風派"和"鴛蝴派"小說的張愛玲來與之爭席。匪夷所思的是,國內居然有些學者、准學者竟將夏志清的反-華謬論奉為玉旨綸音,跟著起勁地叫賣張愛玲,可謂咄咄怪事。報載這部《小說史》已在大陸出版,我當時看的是臺灣版,不知大陸版中是否己將那些反-華反-共和貶抑魯迅的文字刪掉。
據悉,由於幾位正義人±仗義執言,明理的有關當局已經停止了陳遼失生所告知的那個‘ ‘張愛玲國際討論會"。 但怪事卻層出不窮。正在抗戰勝利六十週年之際,這個漢奸老婆原來和胡蘭成的"香巢",坐落在上海南京西路常德路口的常德公寓(舊稱愛丁頓公寓)赫然挂出了"張愛玲故居"的招脾,儼然將這漢奸老婆當作偉人來供奉了。至於南北報刊對張愛玲、胡蘭成連帶對夏志清《小說史》的吹捧叫賣,更是如火如荼,什麼叫喪心病狂?這就是。
中國人民遭敵寇的屠殺,遭漢奸的蹂躪剛過去60年,人們竟會如此健忘,這,這,這,該說什麼好呢?
2005年 l1月
後 語
重讀了這篇到處碰壁的退回來的倒霉短文, 我仍以為純是一個正常的中國人本著良知的發言。始終理解不了連附逆文人也碰不得的道理。在文中所提到的那個"張受玲國際討論會"被杯葛後,網上有位批評家曾說,這是"政治壓倒文學"。胡扯!這裡僅只是"政治"嗎?這裡面有百年中國的災難史和屈辱史,有億萬人民的血淚,有抗爭和背叛的鬥爭,有民族氣節•••• 內客沈重得不勝載負 。
我不反對"不以人廢言"之說,但更重視‘ ‘知人論世" 。容許的不等於要提倡。關於張愛玲,我曾在《中國愛情小說史略》的第五章第六節《傳統愛情小說的餘波》中給予評價,她確是"西風派"和"鴛蝴派"的佼佼者,足以代表那與 "五四"新文學對壘的舊文學陣營的中堅。但它代表的是該退出歷史舞臺的陳舊的文化。不宜宣揚叫賣,在年輕的一代中擴展"張迷"的陣營。至於在杭戰勝利六十週年之際來大肆宣揚,則更該追問一下居心何在了 。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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