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虎子

身在蒙特利爾，寫寫身邊的朋友快成了一種習慣。和朋友們相處的點滴如果不隨筆寫下，就算再難忘的事，恐怕也會隨著歲月的侵蝕而慢慢消失。不過事實上，好多人其實根本不用我寫，因為他們的文采要比我好得多，與其讓我在電腦前揮舞幾十分鐘的雞爪子為他們做宣傳廣告，倒不如他們自己下筆寫篇自傳來得精彩。虎子，就是其中為數不多的其中的一個。

我和虎子曾一度呆在這個叫做蒙特利爾的城市，但和他相識卻早在國內的高中。實際上，我知曉他的大名應該是在高中之前。早在虎子小學時候，他就曾經在全國作文比賽裡面拿過不少獎，作品也都變成了鉛字。和他相比，我小學時候作文卻經常讓老師拿出來當病文讀，想來實在令人汗顏。

虎子身高193厘米，體重119公斤，已經是驚世駭俗，而這兩個資料還是他初三時候的數據，上了高中以後更是變本加厲，已經到了無法目測的地步。我只記得每當他老人家站在教室門口的時候，龐大的身軀總會把門堵個嚴實，而教室的光線就會暗下來。由於他個頭太高，體積太大，最後一排都坐不下，老師乾脆在靠窗臺那一列桌子的第一位前又斜著加了個桌子，讓他直接做在黑板旁邊。而當時我個子不高，坐第一排，正好面對著他的側面。於是，一個龐然大物就和我們幾個小個子混得頗熟，嚴重違背了自然界的生存法則。他有大名，卻堅持要我們叫他虎哥。哥們幾個給他一頓老拳，讓他同意把虎哥改成虎子。

虎子是體育特長生，而且在全校體育生中，學習成績第一。而他的體育特長和他的體形極其不相稱：不是柔道，不是像扑，不是舉重，更不是三鐵，而是--籃球。他理科一般，文科卻很好，喜歡徐志摩的詩和林語堂的小說，還自己編過歌詞。他的英語，無論口語聽力都是好的呱呱叫，連給我們上課的澳大利亞外教也驚訝不已。我曾經疑惑他為什麼下這麼大工夫學英語，後來才知道，他家和我家一樣，都辦了加拿大的移民申請，都在等著大使館的回覆。

也許我和他都看到我們共同的未來是加拿大，我們之間的話題也就格外多。最多的當然是對加拿大生活的好奇和期盼，還有就是到加拿大怎麼享受一番，好徹底解放國內填鴨式教育帶來的苦悶。虎子說，他最喜歡的城市就是蒙特利爾。溫哥華天氣雖好，但是細雨連綿讓他膩煩；多倫多雖然是國際大都市，但是太過美國化，那邊的人不懂享受生活；其他城市也不是太冷就是太吵，還是安寧的蒙特利爾最吸引他。法國式的文化和建築讓他陶醉，法語也是他的最愛，還有，他帶著一臉邪惡的笑容說："你不知道蒙特利爾是世界第六大美女城市嗎！等我到了那裡，嘿嘿......"那笑容，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一臉淫蕩，於是我覺得這個小子是徹底沒救了。

上高二時候，我們家的移民申請批了下來，而虎子家的申請卻仍然如石沉大海，毫無消息。我掩飾不住自己的欣喜，卻分明看到他向我祝福時眼睛裡的失落。他猶豫著告訴了我，他們家的移民申請將很難成功了，或許到加拿大來，只會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我鄭重地告訴虎子，告訴他我的目的地將是蒙特利爾，就是那個他嚮往已久的城市，那個美女如雲的地方。我拍拍他的肩膀，說到："哥們兒，蒙特利爾早晚是你要去的地方。將來移民也好，留學也罷，我在那裡等著你。到時候，我請你喝酒。"

加拿大的生活儘管沒有像國內期待的那樣完美，但是卻很充實。住在這個法語城市三年多，也習慣了這裡的陰晴雨雪，春夏秋冬。我和虎子來信並不頻繁，一月一封，從一開始的洋洋灑灑，下筆千言，新鮮趣事說不完，到現在的東拼西湊，惜字如金，問候都重複幾遍。我只知道他憑著籃球進了山東大學，學經濟，拿了獎學金，還有成群的女孩子投懷送抱，混得還算不錯。

本來我以為虎子會在那個我住了18年的城市住下去，直到娶妻生子，永遠也不會來加拿大了。可是半年前虎子一封E-mail寄過來，告訴我他已經辦了留學加拿大的申請，已經在等待審批。蒙特利爾的McGill大學，自然是他的首選。我跟他視頻，對著電腦屏幕裡那張因為得意而變形了的臉哈哈大笑，說："虎子，你來這裡什麼都好，只是蒙特利爾的美女們都要遭殃了。"

虎子在國內耐不住寂寞，非要提前看看蒙特利爾的美女，美其名曰為他將來的人生規劃做準備，一張機票就飛了過來。三年沒見，虎子風采依然，仍然是龐大的無法目測的體形，挑染了藍色的頭髮，粗得猶如狗項圈樣的項鏈，唉，就連拿籃球的姿勢都沒變。我帶他去爬皇家山，去河邊釣魚，去嘗冰酒和楓糖，去旁聽一堂法語課，去欣賞爵士樂，去老港划船，還被他硬拉著去downtown看了半天的美眉，引得路人側目，表明瞭對我倆的身高差異產生濃厚的興趣。在我家裡，趁我老爸老媽不在，我履行我當時的諾言，讓一箱的heineken把我們都灌醉了。醉眼朦朧的虎子抓著我的胳膊，就說了一句話："唉，我要能早來兩年，那多好。"

好景不長。從尼亞加拉的瀑布回來，虎子才得知，McGill學院並沒有錄取他，錄取他的是維多利亞大學等另外三所學校。虎子於是鬱悶了，McGill應該是他留在蒙特利爾的最後一個理由，現在既然這個理由也被回絕，那他便真無法再呆下去了。我拍拍他肩膀，勸他好事多磨，將來畢業後還可以辦移民，然後再搬過來。他苦笑一下，誇張地說，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虎子一共在蒙特利爾呆了三個月，不是移民，不是留學生，只能算是一個匆匆過客。送他走的那天下著小雨，讓我都覺得有點傷感。虎子笑笑，說："其實我倒不是捨不得兄弟你，而是捨不得蒙特利爾的美女啊！"我那一點點的傷感立時煙消雲散，恨不得當時就給他兩巴掌，然後再一腳把他踹到地球另一邊，也好給他省張機票錢。

虎子離開時頭也沒回，很瀟灑。不知道三個月在蒙特利爾的生活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在維多利亞求學的他，寄過來不少照片。他依舊是那副打扮，依然是那種神采，拿籃球的姿勢還是沒變。幾天前他又寄來一封E-mail，開頭第一句就是："你知道嗎，維多利亞也有好多美女，不過，蒙特利爾的美女才是我和加拿大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