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孟德斯鳩和伏爾泰與法國

法國大革命可謂四個人的心智隔離、激盪、較量的結果,影響了全歐洲。理論上說,天賜孟德斯鳩給法國,路易16就該當法國首位立憲君主的,現實中卻被民主處死。讀到伏爾泰和盧梭的著作時,他說:這兩人毀了法國。是這樣的嗎?

    孟德斯鳩生於1689年,正是這一年,英國議會訂立的權利法案被君王接受。人類於近代的理性治國(也叫以法治國)的歷程正式開始。這是天定要傳播到全世界的,但培根的歸納理性和洛克的白板經驗弄出來的議會憲政,是沒有普及性的,這應該是笛卡爾理性主義思維的工作。於是世間有了孟德斯鳩--天賜法國的理性智慧。孟德斯鳩生於天主教家庭,自然不懂東方佛法,卻精於西方理法。

    似乎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歷史使命,孟德斯鳩不到30歲就賣掉自己世襲的地方議長職位,周遊歐洲以考察各國的政治法制、風俗習慣和宗教信仰等,以波斯人的名義抨擊法國君主專制,理性論證分析羅馬盛衰的原因,59歲時寫成被伏爾泰讚為"理性和自由的法典"的《論法的精神》,提出"三權分立"學說:國家權力必須理性地分設為行政君王、立法議會和司法法官掌控,"以權力約束權力",共同對神聖的理性的"法"(自然法、政治法、公民法等)負責。如果波旁王朝主動依照孟德斯鳩的政治理性設計的新政府方案進行改良,那麼法國君主就和英國君主一樣與議會長在到今天。可路易16沒有這個遠見卓識和政治才幹,拒絕做1789年大革命確立的虛君,要恢復實君地位,1793年被國民議會處死。

    教會和國王都拒絕"理法",於是伏爾泰光芒萬丈。貌醜心善的伏爾泰在其劇作品中,以燃燒的激情表達人類理性的絕對力量,對演員的要求是"必須首先魔鬼附身"。伏爾泰的批評者都認為"有個魔鬼附在他身上",他"得到了地獄中全部鬼魅伎倆"。用法輪佛法看伏爾泰,這是一個"主意識、副意識摻半"寫作的高產量和高質量的作家,著作99卷。他首先為世俗的公民利益而戰,而後為理性的絕對權威與教會神學論戰,是位在人的神性和魔性中蕩鞦韆的絕頂高手。

    伏爾泰以他的劇作和小說帶動了法國人激情地以理性去審判教會和國王的權威。單從個人品質來說,伏爾泰的缺點很多很大:愛好虛榮、輕浮浪蕩、下流無恥、肆無忌憚,有時更口是心非,曾因口無遮攔和打架鬥毆兩次進入巴斯底獄。第三次挑戰法律之後,他腳底擦油溜到了英吉利,很快學會了天意安排給他的文學、科學和哲學才能,告別感性情感的青年時代,成了一位理性的求實主義者、自由主義者、自然神論者,開始在他的文章中倡導富人舍棄富而腐敗的豬儒生活,理性智慧地爭取與自己財富相當的政治地位,享受公民權利。這些大膽的言論老實善良的法國人驚恐,於是巴黎議會下令焚燒他的"公然與宗教、道德和權威唱反調"的《英國書簡》。而已經回到法國享受了五年燈紅酒綠富貴生活的伏爾泰又開始逃亡,這回他更令人震驚地帶著比他更激情火熱的侯爵夫人跟他私奔了。激情和理性同亢奮的中年伏爾泰以製造笑聲的方式悄悄引導貴族們蔑視教會。

    伏爾泰老年時代學會了兩件事:誠實和寬容。伏爾泰為不喜歡看現代史書籍的情婦,寫了一本哲學眼光的歷史書,說了很多真誠的實話:教會對異教的征服使羅馬文明亡於野蠻人,中國、印度和波斯的文明比法國偉大。54歲時,同居14年的中年情婦又愛上了小帥哥,準備再打架的伏爾泰面對帥哥的求饒,說:"全是因為你,玫瑰才開花;刺兒全都歸我,花兒留給你。"61歲時,他對43歲的盧梭說:你希望人四條腿走路,可我60多年沒練習了;68歲時,他繼續反對繼續推廣人類退回自然狀態的盧梭,說:這是猴子和狗的哲學。後來當盧梭激情燃燒到頭頂的書被瑞士當局焚燬時,他猛烈地抨擊這種做法,堅守著他傳世的寬容原則:"您說的話我永遠不會同意一個字,但我將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伏爾泰一直以機智幽默和溫文爾雅的方式搖晃教會和國王的權威,很成功,成為名利雙收的富翁。可突然間因為天主教一系列迫害新教徒和新思想者的事件,他由一個講故事作家和哲學家變成了一個以哲學為思想武器的論辯戰士,高呼:"踩死敗類!"他堅決拒絕與教會和解--對送來的紅衣主教職務嗤之一鼻,以70歲的高齡寫出名著《論容忍》、《哲學辭典》等小冊子、對話、書信、詩歌、傳說、寓言、歷史故事、教義問答、佈道演講,等等,幾乎一個人向教會的話語霸權宣戰,全世界為之震驚。伏爾泰攜帶著斯賓諾莎等自然神論者的觀點和材料,向教會神父發難:你們編造神學、挑起爭鬥、引導盲從,讓人們不是敬畏上帝,而是敬畏你們!就這樣,激情的伏爾泰以明晰銳利的理性思想打癱了王朝和教會。

    總體上看,伏爾泰屬於心智健全的理性主義者。因此崇尚本能的盧梭和與神為敵的狄德羅等無神論啟蒙者,對他都帶著利用心態。盧梭,這位讓國王路易16一樣視為仇敵的政治大兒童,出生在日內瓦新教國家,對理性和自由缺乏信仰,信仰的是人的自然本能和社會平等願望。因此,他認為文明(道德、法律、風俗等)是自由天性的枷鎖,人在私有製造成的社會等級中自私自利和相互損害;解決不平等的途徑是:1、告別文明,回歸人類自由、平等和幸福的"自然狀態";2、人民革命,推翻君主暴政,建立直接的、不可分割的、絕對的人民主權國家;3、建立公民宗教,教育公民熱愛公民自責。盧梭跟伏爾泰一樣有激情,卻是心智還在幼稚期的浪漫主義者。伏爾泰是心智均在成年期的理性主義者,主張通過自由人權啟蒙教育逐漸改良文明社會,增進人的自由、平等和博愛。伏爾泰能夠在盧梭被孤立之際給他友誼,盧梭恐怕就不行,除非伏爾泰快樂地跟他去森林。

    伏爾泰和盧梭的思想都屬於18世紀法國啟蒙運動,都尚未根本脫離人類理性智慧和神性智慧的正統--伏爾泰走在根植於古代希臘理性智慧的正道上,盧梭神智不清地期望通過一場社會大革命帶人民集體進入2200多年前釋迦牟尼進入過的苦修林。然而,這場啟蒙運動卻製造出眾多戰鬥唯物主義的無神論者:拉美特利、霍爾巴赫、狄德羅、愛爾維修,等等。這些被後來的馬克思親的滿臉唾沫的人,在用理性長矛反教會、護人權的時代大潮中攪起邪惡的政治逆流,終於在法國1793∼1794年氾濫成災:國民大會不停地舉起政治軋刀,國王、王后、貴族、神父、天主教徒、無神論者的頭滿地滾動,直到羅伯斯庇爾的頭落地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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