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高幹子弟的心路歷程：從極左派到民主派

2007-11-02 17:20 作者:甘為民 我的成長歷程

有誰曾瞭解，一個前中共高幹子弟從一個極左的狂熱的好斗青年轉變為民主制度的堅定推崇者----的心路歷程？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我的成長歷程。

1965 年，當我還是一個15歲的青年時，就為當年陳毅外長「我們等著和美帝國主義打仗，等的頭髮都白了！」的豪邁激動得熱血沸騰；為周恩來總理「西方資產階級能夠做到的，我們東方無產階級一定能做到！」（年代久遠，引用可能不準確）所激勵，發誓要為新中國的科技發展超過「西方資產階級」而肝腦塗地，死而不已！

1966年爆發的「文革」，把我的極左狂熱推至頂峰。「敵人磨刀霍霍要殺我們的頭，我們怎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呢？」面對如此尖銳激烈的「階級鬥爭」，再埋頭科學技術豈不成了「政治上的糊塗蟲」？

在「革命」的名義下，我無情地批鬥過自己曾經的師長，毆打過「牛鬼蛇神」，「殺上街頭‘破四舊’」，抄過「地富反壞右」的家，企圖找出「變天賬」。在「革命」的神聖名詞面前，人的尊嚴算什麼？我也曾懷著無比虔誠的心去接受「偉大領袖」的檢閱，聲嘶力竭狂喊萬歲直至失聲... ...我曾以為這就是革命，這就是進步。

但隨著「革命深入」，看到的、想到的問題卻越來越多：為什麼都在高喊「誓死保衛毛主席」的對立雙方卻偏要拚個你死我活？為什麼會長期容忍全國範圍內的大規模武鬥並導致人民群眾生活的艱難？為什麼「新生的革命委員會」不採取「巴黎公社式的」民主選舉？ ----這不是當初革命的奮鬥目標嗎？工人不做工，農民不操心種田，這樣的「革命」能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嗎？

去哪裡尋找答案？讀書！到了1968年，對無休無止的「革命」感到厭煩的同學們，竟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轉向了馬克思列寧的大部頭著作！為此，我們幾乎「偷」空了學校圖書館裡的藏書；為此，我們常常夜以繼日，如飢似渴... ...

大量的閱讀使我看到了馬克思和列寧在理論上的巨大差別；領會了什麼才是馬克思最基本觀點，什麼是他的一些具體言辭。《魯迅全集》讓我看到了先生對我們民族 「劣根性」的深刻解剖和有力鞭撻，看到了先生在表面冷峻和略有些刻薄的筆鋒下，對底層人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大愛，和甘願「我以我血薦軒轅」的一顆滾燙的心！

1968年，「上山下鄉」，在缺糧少菜、缺油沒電的農村，在艱辛勞作，肚子都填不飽情況下，我卻開始了「農村社會調查」！令我完全想不到的是，農民從骨子裡就不贊成「集體化」！他們嚮往被批得「體無完膚」的承包甚至單干，對百般歌頌的「一大二公」敢怒不敢言... ...為什麼那些順應生產力發展、深受農民擁護的，偏偏成為了「禁區」？為什麼要將違背農民意願的政策強加在他們身上，並且不允許討論、不允許批評？這- ---能算是馬克思主義嗎？

1968年底，我讀了對我一生思想轉變起到關鍵作用的一本書----《苦惱的使團》。書中有兩句話對我產生了巨大的衝擊：生活在美國最下層的黑人抗議政府時，竟是開著他們的汽車去繁華的路面堵塞交通！----什麼？有沒有弄錯？黑人開著自己的轎車... ...我們的報上不是一直在說，美國黑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四處流浪、露宿街頭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誰在說謊？為什麼要說謊？

1969 年夏，我偶然從「美國之音」的廣播中聽到了阿波羅11號劃時代的登月飛行----但所有的中國媒體都對自己的人民封鎖了這一消息----心頭禁不住產生了巨大的痛苦：同在一個地球上，唯獨數億中國人民無法享受到20世紀60年代人類科學發展的最新成果，這是一種何等的悲哀！

1970年，也就在中國大吹大擂發射的第一顆人造衛星之際，我從《參考消息》上獲悉，當時太空中有1300多顆人造衛星，其中僅美國就有1000多顆，蘇聯有300多顆... ...

1970年，還是在《參考消息》上看到有文章稱：即將成為第三個超級大國的，不是中國，而是日本----日本的鋼產量（當時常用鋼產量來表達經濟先進與落後）已達8000萬噸，而偌大一個中國還不足2000萬噸... ...

更讓我深感震驚的，是發生在1971年的「五角大樓秘密文件」事件----報社居然敢於並且能夠起訴總統！而且竟然勝訴！

接連不斷的探索和接踵而來的各方面信息，使我在對中美兩國政治制度的比較中，日益感受到了美國民主制度的優越：人民可以自由發表自己的政治見解而不必擔心受到懲罰；可以真正而不是在表面形式上行使自己的選舉權；官員的權利受到有效的監督和制約；新聞媒體時刻睜大著眼睛，看是否有普通人的利益在各種冠冕堂皇的旗號下受到損害... ...這不正是馬克思當年所勾畫社會藍圖嗎？為什麼自詡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國家沒有一個敢於這麼做呢？

1971年的「913事件」和1972年的尼克松訪華，給了人們更多的思考，更多的啟示... ...

到了文革後期，專制體制的弊端就看得更清楚了：為什麼眼睜睜的看著就那麼幾個害人精為非作歹，數億人民卻束手無策？為什麼全國的新聞媒體都必須跟著他們的指揮棒，硬是謊話連篇、指鹿為馬，非要把黑的說成白的？頻臨崩潰的經濟硬是吹成「鶯歌燕舞」，清華大學都辦成「清華中學」、「清華小學」了，還在那裡吹噓 「教育革命」的「豐碩成果」？----而恰恰是在「萬惡的資本主義」制度的美國，卻根本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愚昧！

我愛我的祖國，愛我中華民族。我曾為獲悉粉碎「四人幫」的消息興奮得徹夜不眠；曾為恢復實事求是傳統的「11屆3中全會路線」歡欣鼓舞；我為胡趙主政時期的開明政策感到樂觀，甘願為改革開放而去奔走呼號... ...當然，我也為改革開放走回頭路、為政治體制改革遲遲不能啟動所導致的腐敗毒瘤而痛心疾首！

從15歲到55歲，我的成長歷程跨越了40個年頭。我也從一個極左的、狂熱的、好斗青年轉而成為一個民主制度的堅定支持者、推崇者。我知道祖國的民主化進程還有好遠的路要走。目前，我雖暫時離開了祖國的懷抱（移民澳洲），但愛我祖國、愛我民族的痴心未改，時刻都在盼望著-----何時能為祖國的民主化進程盡己所能！

啊，祖國！我親愛的母親！您的兒子正隨時準備著聽從您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