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歷史平反大戲

跟許多臺灣的觀眾一樣,是在存著許多偏見的心態下進入電影院觀賞李安的「色戒」,心想可能是一部亂世兒女的歷史劇、也可能是驚世駭俗的異色藝術片,或是單純的愛國抗日片,但走出電影院時,讚嘆連連之外,很難哽咽,卻對於藝術與政治的歷史情仇有更深的理解:劇中女主角王佳芝絕對不是調查局插花宣傳的愛國美艷女間諜,反而是對於「愛國」反動的真情女子。

倒敘中,香港時代的王佳芝處於青春騷動,因著寂寞,以及抗日愛國話劇的場景,誤入了鋤姦行動的荒謬劇,這裡有青春熱血的單純,也有愛情憧憬的誘因,對於易先生的仇恨是抽象的,調情卻是刺激的,尤其在整個香港行動突兀地宣告失敗,慌亂地以刺殺誤闖的走狗為終時,王佳芝之前的獻身顯得愚蠢,甚至有被騙的怨恨存在,整個荒謬行動的真正傷亡,就是王佳芝的純真(innocence)。

相對的,上海時代的王佳芝當然是張愛玲的歷史映影,國民黨內蔣介石與汪精衛的鬥爭不過是一個歷史背景,被父親遺棄,愛國獻身被嘲弄的王佳芝,與神秘而權勢的易先生重逢,是任務的持續?還是困頓人生的新出口?疑惑的是:難道王佳芝會繼續成為愛國行動的可犧牲工具,尤其主導者是更專業更冷血的特工人員時,這時候王佳芝的選擇既是個人,也是歷史性的。

就如張愛玲與汪政權的大臣胡蘭成相戀一樣,是個人的選擇,也是歷史性的:與才子胡蘭成的戀情雖然個人,但隨之而來的歷史評價卻是政治性的,尤其太平洋戰爭的結束,證明汪政權選錯了歷史的邊,單純的才子佳人成為富爭議的「漢奸」之戀,愛不愛國,忠誠的帽子隨之而來,這樣的壓迫是絕對性的,許多與納粹交往的法國女子,在勝利之日被剃成光頭,一樣是勝利報復快感的滿足。

撰寫「色戒」這個短篇,成了張愛玲歷史性平反的行動,一個長遠孤獨而歷史性的等待,難道預知臺灣李安會在生涯的顛峰來拍這部電影,動員足夠的資源與權力,在華語片籠罩大中國崛起史觀的當頭,以激情藝術片的包裝突圍,真是相當的迂迴而有力,張愛玲應該會微笑的,就如王佳芝選擇面對處決,環視香港行動的夥伴,這次不是只有王佳芝個人被留下來犧牲,而是一個「快走」的提示,決定了集體的瀋淪。

國民黨的蔣汪內鬥,對於共產黨而言是坐收漁利,對於臺灣更是天外飛來一筆,不過親日的汪政權卻提醒了日據時代臺灣人民的處境,作為戰敗國的一部分,重演被割讓與歧視的命運,就這個歷史性的平反努力而言,張愛玲的色戒的確有讓臺灣唏噓之處。(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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