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相思(二十三)偷天陷阱(組圖)


在巨大的壓力和精神混亂下,我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二十三)偷天陷阱


在勞教所,不讓睡覺被稱為「熬鷹」。以前不太明白為什麼叫「熬鷹」而不是「熬牛」、「熬馬」什麼的,後來才知道熬鷹是真實的事,是獵人馴服鷹的一種方法。作為飛禽之王,俯瞰大地的高度讓鷹成為飛禽中最桀驁不馴的的動物。因此,剛剛被抓的雄鷹會不停的企圖掙脫枷鎖,重返藍天。經過一天的掙扎,雄鷹飢渴交加,疲憊不堪。然而每當它將要合眼之際,獵人就會敲打它的頭,使其無法睡去。當鷹支持不住掉下來時,就會遭到涼水沖澆。如此往復。熬過一夜後,接下來又是一個漫漫白日。儘管雄鷹依舊不屈,但它的身軀逐漸疲弱。一天、兩天、三天……

苦熬了三天之後,獵人端著清水和羊肉出現了。當睏倦、飢餓和絕望戰勝了鷹的意志之時,鷹不再拒絕,甚至感恩的吞下獵人送到嘴邊的羊肉,似乎認定眼前的獵人就是「拯救」自己出苦海的「恩人」。它似乎忘記了它本是屬於藍天白雲的,忘記了是誰剝奪了它海闊天空的自由。至此,原來那個高傲、自由的靈魂已經死去了。

在勞教所,熬鷹的場景卻發生在法輪功學員身上,目地是虐殺修煉者的意志,讓法輪功學員懷疑乃至放棄自己的信仰。在調遣處,他們先把我的身體和精神都折磨到承受的極限,然後到了勞教所,一個表面的假寬鬆又讓我放鬆了一些警惕,然後再把我熬上幾天不讓睡覺,在身體和精神變的極度脆弱後,虐殺靈魂的「思想改造」開始登場了。

在勞教所警察的精心安排下,突然有一天,來了一個我以前認識並且非常信任的法輪功學員。看見她,我心頭大喜,忙迎上前去:「是你嗎?太好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表情複雜的看著我,說了一句讓我瞠目結舌的話:「我們錯了,我們太自私了!」

以「真、善、忍」的宇宙法理來衡量,修煉前我們與其他人差不多,都有很多私心雜念。但當我們明白師父要我們修成無私無我、先他後我的正覺後,憑著一顆不斷向上的心,我們會越做越好。社會上的人,包括警察都不否認,吃喝嫖賭、坑矇拐騙、貪污腐敗這些事和法輪功學員決不沾邊。相反法輪功學員大多老實憨厚,塌實肯干,樂於助人。我脫口而出:「我們怎麼自私了?」

她有點激動,慷慨激昂的說:「你想想,國家給了我們吃的,住的,讓我們受教育,給了我們一切,可我們卻恩將仇報,竟然同黨和國家對抗!我們哪裡做到「真、善、忍」了?我們非要煉功,給家人帶來多大的痛苦,我們善在哪裡?國家不讓煉,我們還不聽話非要上訪,我們又忍在哪裡?」

她這連珠炮般的一串問題讓我有點發懵,「同黨和國家對抗」這頂大帽子把我壓的有點喘不過氣來。那時我和大多數中國人一樣,頭腦裡國家、民族和黨這三者的概念是混淆不清的。當時我並沒有認清共產黨所代表的只是統治者的個人利益和統治集團的利益,他們只是在利用手中的權力,用自己的意志強行代表國家和人民的利益,美其名曰:為人民服務。其實是說一套,做一套。

在任何一個國家,孩子都是父母養大的,這是沒齒難忘的養育之恩,跟共產黨沒有什麼關係。就像能說美國的孩子是共和黨或者是民主黨養大的嗎?可是我們從小接受的都是黨媽媽之類的教育,共產黨把父母養育我們的恩情用幾首歌曲就給直接剽竊了。長大後,我們通過自己的努力工作在北京安家立業,這一切也都被說成了共產黨的施舍。但當時我對這種說法的荒謬也並不覺察。

而且上訪本來也是憲法規定的公民權利,在鎮壓法輪功之後卻被說成了和國家對抗。東偉和我因為向政府寫信反映實際情況而被關押、折磨,本來他們是違法的,現在卻被倒打一耙,說成是我們自己釀成的悲劇。正常人一看就知道這裡面有多嚴重的邏輯錯誤,但在勞教所那樣的極端環境下,身體的承受和精神的屈辱使人意志消沉,我變的不自信起來,對自己的判斷開始產生動搖。其實從調遣處一開始他們就一直在有意打擊我的自信心,我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是不善不忍嗎?如果是那樣,我還怎麼修煉呢?

她看我有些惶惑,接著說:「小偷、強盜只不過偷、搶這個空間的東西,而我們對這個空間的東西都不滿意了,竟然想得到另外空間的東西!比他們還貪心!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其實最壞的就是你這種人!」

什麼?我比小偷、強盜還壞?聽了這話,我更是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我的自信心完全被擊垮了,開始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難道我真的那麼壞?難道我是因為貪婪才來修煉的?師父也講過帶著有求之心是絕對不行啊。

其實,修煉人的確知道人通過修煉,隨著層次的提高,更高的境界更美好。但宇宙有個理,叫不失者不得,不論得到什麼,都是要付出的。正常的人用自己的辛勤勞動換取生活來源;而偷搶的人則用自己的德去換,德損完了這個人也就完了;而我們修煉也要付出自己的努力,在利益面前,在矛盾之中做好,不斷提高自己,最終達到修煉圓滿。這決不是什麼貪婪。就像不能因為我們明白了善有善報的道理,要求自己做一個好人,就被稱為貪圖善報。但當時的我已失去分辨能力,對這種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偽邏輯識別不出了,尤其是面對自己熟識而信任的人。當然當時她也被折磨的失去了正常的思維,並沒有意識到她所說的話裡面有這麼大的邏輯漏洞,還認為自己對。

在身體和精神變的極度脆弱後,對靈魂的虐殺悄悄開始登場。

歪理邪說繼續啃嗜著我的神經:「你要真是好人,怎麼被關到監獄裡來了?監獄不是關壞人的地方嗎?你好好反思一下吧,師父不是讓我們向內找嗎?反正肯定都是我們不對!」

我開始順著她的話想:好人是不應該坐牢的,那我都被關到勞教所了,看來我不是好人。師父是講過讓我們在矛盾中找自己的問題,難道真的是我錯了?我的問題到底是什麼?其實我們都知道,歷史上好人坐牢的例子太多了。一旦當權者決策有問題就可能造成很多冤獄,岳飛、楊家將、華佗都坐過牢。這時錯的能是被壞人迫害的好人嗎?

從勞教所出來幾年之後,我才逐漸意識到這些言語都是典型的共產黨的流氓邏輯。就如同一個強盜攔路搶劫後,質問被搶者:「明知道這兒有強盜還敢路過,知道你被搶了會給家裡帶來多少損失?」好比一個惡棍把少女強姦了,還要問她:「我為什麼要強姦你呢?肯定你自己有問題。」

她看到了我的疑惑,察覺了我的迷茫,突然大聲衝我喊了一句:「聽著,這是一個真正的考驗,你願意為了國家利益放棄你最珍貴的東西嗎?」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麼,我本能的大叫了一聲:「不!」往後退了幾步,驚恐的看著她。她步步緊逼:「為什麼不?不肯放棄說明你的私心還沒有去掉!」

在調遣處時,儘管身體和精神上承受了那麼大壓力,但畢竟那些壓力都來自外界,內心深處知道自己是站在真理和正義一方,對大法的堅信讓我一直走到現在。然而這種斷章取義、偷梁換柱和邏輯混淆摻於其中的歪理邪說,卻讓我從內心深處發生了疑惑。說我自私,不真不善不忍,也真正在內心瓦解著我的意志。

接著她們開始對我進行反覆的心理暗示,暗示我精神不正常,轉化才是正常的,不轉化就是死路一條。在我周圍,也到處都是「轉化新生」,「回歸人性」之類顛倒黑白的標語文字。她們「惋惜、關心」的對我說:「你知道你的眼神有多可怕嗎?很多偏執狂的眼神就是這樣的。」「你自己當然不知道了,有幾個精神病承認自己是精神病的?」「你以為把一些法輪功學員關到精神病院是迫害呢?其實她們是真的瘋了。」「你要是能為了國家,放棄自己最珍貴東西,那才是真的高尚呢!」

我拚命的想集中思想,分辨這些話的對錯,但思維卻像在虛空中飄忽。我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懼,一個對自己意志要隨風飄散,精神要分裂的恐懼。

這種圍攻不知持續了多久,最後可能她們看我真的快不行了,就 「恩賜」我去睡一會兒。但這次已經被熬了很久的我卻再也無法入睡, 我匍匐在床上,哭啊,哭啊, 淚水濕透了枕頭。我一遍遍的問 :「 師父,我該怎麼辦?難道我真的是自私的嗎?我真的沒有考慮國家嗎?難道真的必須走那一步嗎?」劇烈的不解和絕望,在精神極度的混亂下,我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今年三十八歲的卜東偉是總部設在舊金山的美國亞洲基金會北京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他因修煉法輪功於二零零六年五月十九日被從家中抓捕。後被非法判處勞動教養兩年半,現關押在北京團河勞教所,已經一年。卜東偉的妻子婁宏偉畢業於英國劍橋大學,自丈夫被抓後,婁宏偉多方呼籲營救,現已得到歐盟、國際大赦等機構及美國、英國、德國等多國議員的聲援和幫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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