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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邦:「八九」的沈重——如何走出運動的無序

作者:王德邦,  2007-05-20 08:2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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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摘要: 這種完全的自發性,臨時應急性的運動,很難形成一種力量,雖然它顯示著一種強大的民意,但沒法上升到一種增量推進社會轉型的力量。因為它沒有步驟,沒有計畫,沒有伸縮。這樣是沒有持續、階段、層次性建設的能力的。而導致這樣局面的關鍵就是沒有一個能主導運動的組織。應該說一切社會運動若沒有一種能操控的組織主導,那是很難轉化成社會建設性力量的。

1989 年中國民主運動至今已經十八年了,對於「八九」這場對人類影響深遠的運動如何去評價,我至今沒有確信的結論,因為我認為這個結論不能只是對錯這麼簡單與膚淺,它可能需要歷史長河不斷淘洗,需要時間不斷推移,才能愈益呈現其本來的光輝,讓人認識到她應有的價值。而以人類的有限,無論是昨天還是今天作出評價,都似乎顯得倉促而功利。所以對於八九年如何評價的事,作為一個當事人,我十幾年來很少跟人去爭論,實在碰到有人想得個結論的,我也只有一句話:交給歷史去評說吧!

我不討論八九的評價,但是這並不意味我不回憶八九,恰恰相反,我雖不能說無時無刻不在惦記八九,但經常在有意無意間浮現八九的景象,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尤其每年在臨近6月4號的日子裡,這種內心的沈重與不安,幾乎總會讓我付出幾夜的不眠。當然在這些近乎煎熬的歲月,我不是說得出了什麼堪以慰籍的或可以紀念的結論,其實常常是一種茫然與無措,伴我度過了這些擁有歷史深度的日子。在這十八個歲月的風雨中,的確許多當年的東西已經談去,但是有些東西卻日久彌深,揮之不去。當此又一個八九「六四」將要來臨之際,我想還是將這種揮不去的東西吐出,一則但願求得心安,再則也希望對後人有所借鑒。

整個八九運動中,我最大的感慨、遺憾、甚至常常錐心的事是整個運動的無序!我這裡所言的無序,不是指那種純粹的混亂,而是指運動沒有任何可以控制的力量,即沒有能夠自由伸縮的可控性。八九運動完全是種自發的偶然性的運動,雖然它與整個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啟蒙有關,但那只能作為歷史註解下的社會背景而進入未來人研讀的材料中,但在直接導致八九運動而言,可能胡耀邦先生的去逝是任何其他原因所不可替代的。由於這種偶然,運動起來與進展,基本上就是跟著感覺走!是情緒引領感覺,感覺超越理性。在這方面,十幾年來已經有過許多參加者的總結,我就不想贅述了。

在此,今天我只陳述兩件感觸極深的事,以供有心者們思考。其一是撤離天安門。對這個問題應該說從五月十九日宣布戒嚴開始就一直有爭議,或者說更早時就發生了爭議。而當時天安門廣場可以說沒有一個組織能夠做到執行組織自身的決議,包括天安門廣場指揮部。這時學生的情緒就是至高的決策,任何有背於情緒的決定到此都將失效。為了不至於讓天安門廣場在高自聯與廣場指揮部的互攻中陷入混亂,5月22日,北京八大院校聯合到天安門召開現場會,表決通過將高自聯撤出廣場。由廣場指揮部直接負責廣場事務。原本以為這樣廣場的混亂就該控制了,結果後來的事實證明改觀不大,廣場還是那樣的在各種信息中搖擺,在搖擺中依然是誰激進,誰就擁有話語權。更為嚴重的是廣場從此完全脫離開了與高自聯的關係,後方學校作的決議,廣場根本不會在乎。我清楚記得為了撤離天安門就直接參加過兩次高自聯的會議,但決策之後,一切依舊。這種廣場與高自聯的獨立關係可以說是八九運動的普遍特點,其實以我的感覺就是廣場下面的各種自髮結成的組織,也未必會買廣場指揮部的帳。因為整個運動以各種自發融匯而成,主流就是各種情緒下的激進創新動向。如果一個人有什麼意向,他只要夥同幾個認同的人去做就行,後邊就會跟著一批隨同的人。這種千姿百態的行動,可能正好反映著當時變幻莫測的形勢,但卻太缺乏一種計畫性,伸縮性成份。

其二去阻攔進城的軍車。其實這是北京周邊的老百姓在發現有軍隊往城裡開時自發起來將各路軍車攔住了,後來通知到學校後,學校當時根本沒有什麼自治會的研究,以北師大而言,就是一個同學挺身而出自任攔阻軍車的「和平敢死隊」總隊長,將一批批志願參加去攔車的學生派出去。這一支支臨時組成的分隊,被派走後怎麼辦?他們如何堅持 ?如何與學校聯繫?應該堅持到什麼程度?等等一切,都是沒有明確的,就完全任由前去人員自己把握。如此攔車這麼大的事基本上在學校擴音器上喊一通,來報名的就十個人分一組,再隨機性指定一個負責人,大致安排個方位去找軍車,就算定了。這些派往各處的攔車分隊,後來基本是市民自發供應吃飯,但堅持了幾天後也就疲憊地自動解散了。這是一種完全自發下的應急之舉,但卻是八九的常態。碰到一個事了,有人挺身而出就把這個事給擔起來了,但沒有組織的持續性,更沒有計畫性,一切都憑個自覺。

這種完全的自發性,臨時應急性的運動,很難形成一種力量,雖然它顯示著一種強大的民意,但沒法上升到一種增量推進社會轉型的力量。因為它沒有步驟,沒有計畫,沒有伸縮。這樣是沒有持續、階段、層次性建設的能力的。而導致這樣局面的關鍵就是沒有一個能主導運動的組織。應該說一切社會運動若沒有一種能操控的組織主導,那是很難轉化成社會建設性力量的。八九偶然性事件引發出來的運動,如果說此前沒有組織的設定,那麼起來後能馬上形成可控運動的組織也行,然而事實上我們不得不承認卻沒有產生這種能主導的組織,所以也沒法凝聚起社會廣泛的建設性力量,結果失敗是必然的。


今天我想談的是「八九」民主運動的無序與沒有伸縮性,很可能並沒有成為歷史的過去,也就是說如果今天中國再來一場那樣聲勢浩大的運動,中國歷史再次能站到一個向文明轉型的十字路口,誰能肯定地說中國社會就會避免八九的無序呢?從我對今日社會的瞭解,答案可能是讓人悲觀的!也就是說我們依然可能在再次的無序中喪失民族革新的良機。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亦然沒有支持一個運動所應有的組織準備!在此我所說的組織當然不是指一個黨,在現實情況下,組織起一個黨,並且成為能引領一場社會運動的黨,顯然是種極不現實的奢求。那麼是什麼可能會左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社會運動呢?既然組織不可能,那麼是否有組織之外的東西可以承擔起這種使命呢?

在主導社會變革的組織準備不具產生的充分條件的情況下,社會准組織下的一種認同將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其實人類的組織核心是理念的認同,至於章程與機構,事實上只是組織的形式,是認同的一種外在反應。從今天中國異議人士的分爭情況來看,認同還遠沒有達成。那麼既不具備組織準備,又沒有認同基礎,這樣如果有一場社會運動不期而至,(這不僅僅是假設,這種可能隨時都存在),那麼中國社會可能又淪陷在一種無序中,一種不可掌控,沒有收縮的狀態下。我曾經不止一次碰到過一些學者或八九過來人感嘆:我們不能再像八九一樣了,如果再有那種運動起來,我們絕不能錯失了!是的,我們不能再錯失!這個民族已經錯失不起了!然而問題是我們拿什麼來保證不錯失呢?我們準備好了嗎?對於中國社會最大可能是危機轉型,這也許沒有多少人會提出異議,問題是我們到時怎麼來控制、引導這種轉型?使它是良性的、文明的,而不是相反呢?這可能就處決於運動到來前的準備,也就是一種相對較高的社會認同。

當此八九「六四」十八週年來臨之際,讓我從「八九」運動的沈重中看到今天的使命!

謹記如此,以資紀念。

2007-5-18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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