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鄧麗君

鄧麗君很普通,只是個女孩,是個喜歡唱歌的女孩。
  
  鄧麗君的歌聲柔婉,纏綿,寂寞,傷感,柔婉纏綿寂寞傷感的歌,當年被叫做靡靡之音。若以流水為喻,鄧麗君的歌聲是潺潺的,是涓涓的,就是這潺潺涓涓的歌聲,小河一般流到大陸,慢慢地洇潤漫延開來,悄悄地、不顯山不露水地就把人們滋潤了,使人們的聽覺就像春天的柳條變得柔軟,時間不長,就把被雄赳赳氣昂昂的「革命」歌曲板結了十年的大陸給融化了。
  
  也許可以這樣說,鄧麗君雖身在臺灣,卻是為大陸而生的。1966年,大陸開始搞一場史無前例的運動,13歲的鄧麗君卻以一曲《採紅菱》在臺灣金馬獎唱片公司舉辦的歌唱比賽中奪得冠軍,第二年她走出校門,踏入歌壇。大陸這邊搞了十年「文化大革命」,大陸那邊鄧麗君唱了十年的歌,1979年,26歲的鄧麗君榮獲臺灣金鐘獎「最佳女歌星獎」,1981年,她的5張大碟在香港同時獲得白金唱片獎,1983年,鄧麗君來到拉斯韋加斯「愷撒皇宮」,成為首位在此簽約演唱的華人。在此期間,大陸對「文革」不得不叫停了,不得不改革開放了,就在餘光中、洛夫們吟「鄉愁」賦「邊界望鄉」的時候,鄧麗君回來了,她的歌聲回來了,也許可以這樣說,她是海峽對岸回大陸的第一人,她來療救人們的聽覺。
  
  沒有誰組織,也沒有誰號召,不知誰帶的頭,人們聽起鄧麗君了。鄧麗君的歌聲只是潺潺湲湲,不激盪,也不澎湃,卻是無孔不入,大街上,小巷裡,普通人家,高門大院,到處都是她的歌聲。想當年,鄧麗君的歌聲初到大陸的時候,許多人還買不起收錄機,但不知是誰發現澳洲廣播電臺每天晚間有半個小時的華語歌曲節目,常播放鄧麗君的歌,多少年輕人晚間就常守在收音機旁,也許是收音機的質量不好,也許是中國離澳洲太遠,也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聽澳洲臺很不容易,雜音太多,干擾太多,聽歌就如剝絲抽繭,常常又如大海撈針,就是這樣,仍然不影響人們的興致,聽歌人恨不得把腦袋削出個尖來,鑽進收音機裡去,久而久之,即使聽到那一聲Radio Australia,也感到非常親切。水一樣柔軟的歌聲好像足以讓堅固的堤牆慢慢頹垮,這也許是非常可怕的,於是,多少拿過槍桿子、擁有筆桿子的高人要員不高興了,他們要阻擊,要批判,要把鄧麗君打入冷宮,逐出門去,甚至沿用「文革」的慣例,隔海要將鄧麗君打成漢奸、特務、反革命。文攻可以嚇蠻,武功也可以宜將剩勇追窮寇,對付鄧麗君卻不好使,鄧麗君仍潺潺,涓涓,沒有把什麼別的東西放她歌裡去。
  
  多少年過去了,鄧麗君的歌還在,而且無處不在,而且將永遠在,而且無遠弗屆,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鄧麗君的歌。多少歌手唱著鄧麗君的歌走上歌壇,多少歌手的歌裡有鄧麗君的元素和營養,茶館,酒樓,車中,船上,到處都有鄧麗君在滋潤著,許多影視片中也常響起鄧麗君的歌聲,就連中央電視臺,後來也常響起鄧麗君的歌聲和旋律,甚至也要辦專題節目紀念和欣賞鄧麗君,鄧麗君用她的歌聲把華人世界統一了,想當初的阻擊和批判卻變成了笑話,而那些阻擊和批判的人,他們的名字,他們的文章,卻早已被人們忘記了。
  
  當中國大陸遍地響起各種各樣的歌聲的時候,鄧麗君悄悄地去了。鄧麗君是想回大陸看看的,但她終於沒能回來,就連大陸最高層同意也沒能回來[注]。時光荏苒,鄧麗君去世已經十二年了,十二年後的今天我仍不無遺憾地想到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在一定的體制下,有些事,即使是皇帝也往往說了不算。
  
  
  [注] 感謝鶯歌雨先生的文章,參見《也說鄧麗君:一個大陸記者對鄧麗君的越洋採訪》,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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