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萬里被毛澤東定為右派的真正原因

 黃萬裡夫婦與長女且圓、長子觀鴻

二○○七年是反右鬥爭五十週年。反右鬥爭的目的是造神，要建立獨裁專制制度。要造神，必然有人反對，所以要引蛇出洞，予以清除。黃萬里是全國著名的右派，而且是被毛澤東欽定的右派。黃萬里反對黃河三門峽大壩工程，反對蘇聯專家，但這不是他被劃為右派的最主要原因。黃萬里被欽定為右派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不獻媚、不彎腰、拒絕參與造神運動的中國知識份子的骨氣。毛澤東嫉妒其才能，以利用詩詞、小說反黨的罪名將其定為右派。

反對三門峽大壩非劃右派主因
一九五七年六月，國務院在北京召開會議，討論黃河三門峽大壩工程的問題，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最後決策做準備。「建立禹舜之功」，是毛澤東的政治抱負。毛澤東奪取政權之後，就接二連三地發出治理大江大河的號召。但是中國的江河怎麼治理？毛澤東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方案。中國政府則希望能得到蘇聯老大哥的幫助。在北京會議上，三十個科學家發言支持蘇聯專家提出的設計，雖然其中許多人知道，在黃河上建造大壩，阻攔洪水，是違背先人的治黃原則，但是他們得知毛澤東支持這個工程，都紛紛放棄自己原有的觀點，公開表態支持這個規劃。有拍馬屁者說：「聖人出而黃河清，從此下游河治」。「聖人出而黃河清」，這是毛澤東最願意聽的，這和「東方紅，太陽升」一樣，一旦黃河三門峽大壩巍然聳立，千年的黃河水變清，這就用事實證明了毛澤東是聖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黃河三門峽工程也是一個造神工程。

在這個會議上，只有黃萬里「不識時務」，提出反對意見。黃萬里認為，用黃河三門峽大壩防洪，只是把大壩下游河南省的洪水移到大壩上游的陝西省。他更是針對「聖人出而黃河清」的說法，提出「黃河不能變清」的理由。黃河變清的原因，只是把泥沙留在水庫中。泥沙在水庫中淤積，這樣會增加上游的自然災難。再說清水下泄，沖毀下游的河堤，會產生新的大問題。在這次會議上，黃萬里一人和三十個支持者辯論了整整七天。不可否認，黃萬里在這次會議上公開反對黃河三門峽大壩工程，反對蘇聯專家，用當時的標準來衡量，是地地道道的右派言行。但這不是黃萬里被毛澤東欽定為右派的最主要原因。首先，黃萬里在北京會議上發言，公開提出反對意見時，他的一篇文章已經作為右派份子的「經典」被刊登在《人民日報》上，供全國人民批判了。其次，黃萬里是搞自然科學和工程科學，反右鬥爭的重點是社會科學工作者，而不是理工科的科學家、技術人才，這個精神在中共中央的《關於自然科學方面反右派鬥爭的指示》中有體現。再者，對於學成回國的歐美留學生，中央政策也採取網開一面的做法，希望不影響將來吸引歐美留學生回國。最後，黃萬里的父親黃炎培老先生是人大副委員長，用現在的話講，是國家級的領導人，和毛澤東也是熟人。把熟人的兒子打成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份子，一定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學識淵博，寫詩言志
黃萬里早年留學美國，一九三六年獲水利工程學博士學位，一九三七年回國，先後擔任經濟委員會水利處工程師，四川省水利局工程師，涪江航道工程處處長，甘肅省水利局局長兼總工程師，水利部河西勘測設計總隊隊長，東北解放區水利總局顧問。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先在唐山鐵道學院後到清華大學任教。黃萬里學識淵博，這一點，讀者多有瞭解。黃萬里喜歡中國古詩詞，經常寫詩言志，而且詩詞寫得很好，這一點許多人也許並不知道。原中國佛教協會主席趙樸初先生一九九一年曾寫過一首詩稱讚他：「上善莫若水，而能為大災。禹功欽飽學，不只是詩才。」黃萬里的詩詞寫得好，但沒有人把他列入中國詩人的行列，中國也沒有出版過黃萬里詩集。黃萬里的女兒黃肖路告訴筆者，黃萬里的子女正在籌劃此事，希望不久能讓廣大讀者欣賞到黃萬里的詩詞。

拒絕參與造神運動
一九五七年元月，毛澤東的十八首詩詞在《詩刊》創刊號上發表，一時在全國形成了學習毛澤東詩詞的熱潮。同一年，臧克家與周振甫合著的《毛澤東詩詞講解》出版，一時毛澤東被譽為偉大的詩人。把毛澤東捧為偉大的詩人，是有計畫的造神運動的開始。而反右鬥爭的一個最主要目的，就是為造神運動掃除障礙。

在中國政治人物圈中，毛澤東的詩詞算是寫得不錯的，但是要在詩人的圈子裡比，水平就很一般了。記得文化大革命中，筆者家的鄰居、著名的宋詞專家夏承濤教授是最早被打倒、最後解放的，受了很大的苦。他的一條主要罪狀就是，誣蔑毛澤東詩詞的曲調和平仄不對。

中國許多著名的詩人吹捧起毛澤東的詩詞都十分來勁。中國古代詩人有和詩步韻的傳統。和詩步韻是詩人朋友間的事，同時也表達對同行的敬意。郭沫若將自己寫的未發表的詩詞先呈送給毛澤東審閱、斧正，表示承認毛澤東是大詩人。後來郭沫若在中國共產黨的機關刊物《紅旗》雜誌上發表評述毛澤東詩詞的論文，把毛澤東的詩詞上升到「革命現實主義與革命浪漫主義」相結合的高度。最後，稱讚詩詞自然也就成為歌頌聖人了。其實公開發表的毛澤東詩詞並非是原稿，而是經過許多詩人「潤筆」的詩文，臧克家、郭沫若都為毛澤東詩詞潤過筆。

但是詩詞寫得很好的黃萬里，卻對毛澤東詩詞的公開發表抱著「徐遮進曹營，一言不發」的態度。他不發表文章稱頌毛澤東的詩詞，也不和詩步韻，又不向毛澤東呈頌詩詞，更不給毛澤東詩詞「潤筆」。他保持著傳統中國知識份子的清高，拒絕參與造神運動。黃萬里提出黃河不能清，和他拒絕參與造神運動的做法是一致的。

詩詞被作為「右派經典」批判
毛澤東對黃萬里的清高行為十分在乎。就在毛澤東詩詞發表後的四個月，《新清華》校報發表了黃萬里的小說《花叢小語》，小說的開頭就是一首古體詞：

賀新郎--百花齊放頌
綠盡枝頭孽。怎當他，春寒料峭，雨聲淒切？記得梅花開獨早，珠蕾偏曾迸裂！盼處士，杳無消息。桃李臨風連影擺，怯輕寒，羞把嫩芽茁。靜悄悄，祠扔插C 忽來司命護花節，乘回風，撥開霾氣，宇清如澈。人世烏煙瘴氣事，一霎熏銷燼滅！翻瀲灧，芬香洋溢。好鳥百花叢裡舞，這當兒，鼓起笙簧舌。心自在，任翔逸。

在這首詞中，詩人自比為在百花叢裡飛來飛去的小鳥，要為言論自由、為學術自由叫個不停，這才心情舒暢。正是這首詞惹起了毛澤東的妒忌之心。毛澤東對黃炎培說：你們家也分左中右啊。《花叢小語》把實現百花齊放政策後的國內形勢，描繪成「春寒料峭，雨聲淒切，靜悄悄，祠扔插v。毛澤東在和黃炎培談話時，他已經能夠熟背黃萬里的這首《賀新郎--百花齊放頌》。如果「春寒料峭，雨聲淒切，靜悄悄，祠扔插v不是千古絕句，毛澤東會花工夫去背誦嗎？

一九五七年六月十九日，《人民日報》以《什麼話》為標題，刊登了《花叢小語》和《賀新郎》這首詞，作為右派份子的「經典」，供全國人民批判用。這樣，全國人民都知道有一個黃萬里用詩歌小說反黨，說什麼美國的月亮比中國圓。至此，黃萬里被毛澤東欽定為右派便成為不可更改的事。就在毛澤東指責黃萬里的詩詞是「什麼話」之後的日子裡，黃萬里不顧自身遭受的政治厄運，在北京會議上舌戰群儒，反對黃河三門峽大壩工程。

兩年之後，一九五九年毛澤東在廬山會議上批判右傾機會主義，再次提起黃萬里的《花叢小語》和《賀新郎》這首詞，可見它是深刻地印在了毛澤東的腦海中。

毛澤東特別憎恨中國知識份子的清高和骨氣，所以他在掌權之後多次發起運動，要打斷知識份子的脊樑骨，讓他們夾著尾巴做人。對於那些已經成為奴才和哈巴狗的文人，毛澤東會網開一面。比如對在發行和吹捧毛澤東詩詞方面做了大量工作的臧克家、郭沫若等，則在歷次運動中得到毛澤東的庇護，而沒有受到政治打擊。

黃萬里的詩詞寫得好，毛澤東對此印象特別深，他在多次場合對人說：「黃萬里的詩，總還想讀。」由於黃萬里不獻媚、不彎腰，拒絕參與造神運動，這使毛澤東既嫉妒又憎恨，因此以利用詩詞、小說反黨的罪名將其定為右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