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暴風雨中一羽毛》作者巫一毛(一)

旅美華裔女作家巫一毛出版了與人合著的英文自傳體回憶錄《暴風雨中一羽毛-動亂中失去的童年》,講述她在中國度過的驚心動魄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美國華裔作家哈金稱這部自傳,「熱情洋溢,真誠坦率,哀而不傷」,歷史學家余英時稱其「為中國近代史作出獨特的見證。」最近,這本書的中文版在香港出版。

巫一毛在她這部自傳的前言,引用了旅美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賽尼的成名小說《追風箏的孩子 》中著名的一段話,胡賽尼這樣寫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終於明白人們關於你可以埋葬過去的說法是錯誤的。因為過去會自己從墳墓中慢慢爬出來。」

巫一毛說,她從1981年來美國後,就開始動筆斷斷續續地寫這部回憶錄,其間她讀完了學士、碩士學位,全職工作,結婚,並生育了一兒一女。到2000年,一毛開始和美國作家拉里.恩格爾曼合作,經過近乎不可能完成的數次磨難,最終完稿。用一毛自己的話說,《暴風雨中一羽毛》是她的故事,也是成千上萬不為人知的孩子們的故事。

在我和一毛作訪談時,我問她為什麼給這部自傳起這樣一個書名,一毛就先從她本人的名字開始說起。

一毛1958年出生在北京,父親巫寧坤早年留學美國,1951年回國後在北京的國際關係學院任英美文學教授。在一毛呱呱落地前七個星期,父親因「極右份子」 罪,被發配到北大荒勞改農場。一毛說,在她出世後,媽媽給爸爸寫信說,我們生了一個女兒,當時父親只帶去兩本書,一本是莎士比亞的《李爾王》,另一本是《杜甫詩選》,父親就用唐代大詩人杜甫讚頌諸葛亮的詩句「萬古雲霄一羽毛」,為她取名一毛…

巫一毛:「這個名字是他在監獄裡面給我的禮物。希望我以後有所作為,希望我有朝一日創立什麼偉業。我到三歲才和他在監獄見了面。」

一毛這部書就是從她三歲時第一次與父親見面寫起…

巫一毛:「我三歲生日那天,他在清河農場監獄,關了很多人。他被關了三年多。周圍都是圍牆。他在北京國際關係學院的時候被打成了右派,而且是右派裡處分最厲害的極右份子。」

1957年,中國的反右運動開始,毛澤東當時反覆提倡「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鼓勵知識份子向黨交心,後又被毛澤東稱作「引蛇出洞」。

一毛說,她父親當時響應黨的號召,向黨提意見,就提出圖書館應該有更多的英文原著,再加上他翻譯出版了美國經典文學、著名作家費茨傑拉德的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

書的封面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郎纖細的塗著紅指甲油的手,托著一杯香檳酒,就被說成是「崇洋媚外」,「宣傳小資產階級情調」,「用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腐蝕革命青年」,被莫名其妙地打成了右派,一毛說…

巫一毛:「反右運動中每個單位都有指標,不夠人也要想辦法整出幾個人出來,就是稀裡糊塗上當受騙一樣的。有些人真的提出對共產黨制度的問題,我爸是很冤枉的,他並不是很有政治頭腦的人,只是一個書獃子,就是惹禍上身了。」

當時中國社會整人的傳統就是株連九族,因為父親被打成「極右份子」,全家都跟著遭罪。一毛說,父親被趕到北大荒後,上面要媽媽與父親離婚,媽媽不肯,他們就把媽媽和全家趕出北京,不許媽媽教書,到安徽大學作打字員。那時,一毛的哥哥三歲,一毛才只有六個月大。緊接著,就是三年自然災害的到來…

巫一毛:「人禍多於天災,安徽是重災區,那幾年餓死了九百萬人,特別是農村,整村整村的人都被餓死了。這種情況下,把我送到天津的外婆家。我書的名字就是講一個弱小無助孩子的童年和青少年,隨風飄蕩,對自己的命運沒有任何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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