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偷渡客和東京大學女生的跨國愛情

1998年8月17日,對小馳來說,是個終生難忘的日子。連續三天悶在運大理石的商船裡,經歷艱難的海上顛簸,體驗惶惶不可終日的提心吊膽,終於偷偷摸摸來到了日本橫濱。來自福建長樂的他一年前剛剛中學畢業,找不到工作,家境也不寬裕,在情急之下走了歪路——偷渡,並為此花了十幾萬元人民幣。小馳的想法很簡單,因為自己是家中長子,用幾年時間好好打工賺錢,有了錢就早點回去結婚。

在東京的料理店打工的日子裡,他認識了一位叫蓉子的日本女孩,東京大學微生物生化學專業畢業的才女,從此開始了這段讓世人咋舌的愛的傳奇。

叫她老婆,覺得很自然

小馳在先行來到日本的姐姐姐夫的幫助下,輾轉到一些料理店打工。2001年1月到東京田町一家料理店打工時,遇上了大學剛畢業不久在那兒當店長的蓉子。她是個開朗、容易讓人接近的女孩,常和自己的手下說說笑笑。當時店裡還有一個與小馳一起打工的中國男孩,他有時開玩笑地把蓉子喚做「老婆」。蓉子店長也不生氣,只是說請別這樣叫了。生性純樸、樂觀的小馳有次也好奇地學起那人叫蓉子 「老婆」,奇怪的是女孩很自然地回答了一聲「哎」,雙方也都沒怎麼放在心上,都覺得是很平常的事。從那以後,「老婆」就成了小馳對蓉子的專用稱呼了。

小馳在店裡當廚師,手藝不錯,幹活很賣力,蓉子店長很賞識他,小馳的日語不好,但這不影響他們成為朋友。打工的時間很長,他們相處的機會也越來越多,配合越來越默契。周圍人也看出他們關係很好,漸漸打趣他們說:「蓉子,小弛對你那麼好,你就跟他結婚算了。」儘管他們覺得兩人根本不可能,畢竟文化學識、社會背景等方面差距太大,做戀人連想都不用想。

接受記者採訪時,蓉子說,後來他們兩人真的走到一起了,弄假成真,倒把當初開他們玩笑的人嚇了一跳。小馳說,他們純粹是屬於「日久生情」,幾乎天天見面,再叫她老婆,覺得很自然,就這樣水到渠成地相愛了。

2003年3月,料理店上頭的總社下了指令,由於小馳沒有合法身份,要把他炒魷魚。分別之際,小馳和蓉子才驚覺他們已習慣了日日相伴,再也分不開了。

小馳的求愛也很特別,反正一直叫她「老婆」,那一次就正式地說:「做我老婆吧。」蓉子還是乾脆地「哎」了一聲。就這麼著,兩人共同築起了一個愛的小巢。

記者好奇地問蓉子看上了小馳的那點時,她動情地說:「小馳是個很勤勞的人,一直認真地工作著。更重要的,我在他面前無須掩飾,一般來說日本人總是藏起自己的內心,說話拐彎抹角。而小馳很直率,沒有客套,在他面前我可以很自然地表露感情。他是個讓我感到安心的人。」對愛情,蓉子有個總結,她說:「愛就是自然,就是沒有遮掩。」

蓉子的福建之行

他們的感情進展得很順利,兩位年輕人認真地計畫著未來。去年10月,他們開始考慮終身大事。小馳的求婚也很直接:「我們結婚吧。」蓉子自然而然地說了「是」。接下來,兩人考慮見見對方父母,用兩人的愛把中國和日本的家給牽起來。

11月,蓉子在母親的陪同下來到了小馳的家鄉——福建省長樂市的一個海邊小鎮。左鄰右舍見小馳家來了個日本准媳婦,都好奇地跑來看熱鬧。還好小馳的表哥去過日本,會一些日語,便充當翻譯。聽說蓉子畢業於東京大學,眾人更是嘖嘖稱奇。在接下去的一個星期的時間裏,蓉子充分感受到了福建農村的淳樸鄉情。小馳的親戚朋友*流請她吃飯,每天總是大魚大肉的,小蓉從沒見過飯桌上擺那麼多菜。吃飯時,大家頻頻給她夾菜、向她敬酒,本來不怎麼會喝酒的蓉子怕不喝不大好,拂了大家的好意,只得一飲而盡了。大家見她長得纖瘦,總是不停地勸她多吃點多吃點。

蓉子在福建的幾天裡,小馳每天與她通電話,聽到蓉子說每天總是吃得太飽時,小馳笑了,馬上說:「吃不下就不要硬撐,酒喝不下不喝也可以。」不用說,小馳的父母對千里迢迢而來的蓉子很滿意,笑得合不攏嘴。蓉子比小馳大三歲,今年26歲了,小馳的父母說了,在我們這兒,很多女孩到了26歲都當母親了。看來他們急著抱孫子了。

後來蓉子與母親、小弛的表哥還一起去了福建的省會福州,還有風光旖旎的武夷山。她說都市比起長樂鄉下,多了一些現代化的氣息。中國農村的環境當然不如城裡,衛生狀況不大好,但那兒是小馳的家鄉,她就喜歡。她覺得去了一趟福建,見了未來的公公婆婆,還有一大幫小馳的親友,體會了中國農村的濃厚鄉情,與日本是很不同的。對中國有了更多的感性認識,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這位善良的日本姑娘還想到了一件事,小馳是家中長子,如果他們長年住在日本,照顧不到中國的父母,對父母盡孝也是個問題。

兩人的三重、京都之行

兩人的戀情過蓉子父母那一關,頗有些難度。當初蓉子告訴父母她愛上了一位非法入境的中國男孩時,母親堅決反對,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事。父親看出女兒在感情裡陷得很深,表示這是無可奈何的事。為了讓家人信服,接受小馳,去年年末,蓉子把心上人帶到了三重縣鈴鹿市離海很近的家。按日本的禮儀習慣,小馳為未來的丈人丈母娘帶去了幾盒精美點心做禮物。見了小馳,蓉子的外公、外婆首先表態,說小馳是個好小夥子,懂禮貌又勤勞。父母也覺得小馳為人熱情淳樸,他們擔心兩人要走向婚姻,還是阻力重重,生活是現實的,法律是無情的,小馳沒有正式身份,這是個大問題,隨時都有可能被遣送回中國。蓉子只好盡量說服父母相信他倆愛情的力量。小馳的日語表達能力有限,蓉子便代替他向父母表心意:他是真心實意愛蓉子的,他一定會很好照顧她,只有兩人在一起才會幸福。

12月31日,蓉子、小馳與父母一起去神社祈福,聆聽新年的鐘聲。蓉子要讓自己所愛的人多瞭解日本風俗,多瞭解自己家人。元旦的清晨,這對戀人又一起去海邊看日出,至今他們的手機圖像裡還保存著家鄉今年第一個絢麗的日出,當然在心裏他們更保存了海誓山盟。然後他們又一起去了美麗的冬日的京都,那是他們第一次結伴出遊。

在記者面前,他們還充滿留戀地回憶了在京都度過的美好時光。在大自然的懷抱裡,他們盡情地享受愛情。在電影村,觀看了日本傳統時代劇《水戶黃門》,還有眾多的名勝古蹟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蓉子問小馳:「你最喜歡京都的哪個地方?」小馳說:「清水池。」兩人之間的日語對話很簡單,蓉子說得很慢很通俗,總是一字一頓,小馳很快就能理解,不時還能打趣兩句,看起來真有一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

一起面向未來

蓉子說她喜歡中國,因為中國有悠久的歷史與燦爛的文化。在認識小馳之前,她就已去過北京等地旅遊。現在與小馳相愛,更是「愛屋及烏」了。現在她已辭去料理店的工作,到一家會社從事電腦工作。記者看出,她是個有廣泛興趣且願意去親身實踐的女孩。

談起兩人的未來,小馳說有個夢想,就是開個自己的料理店。記者問蓉子,你支持嗎?她說:「我當然支持啦。當初我們就是一起在料理店做事,或者開個咖啡店也可以。關於未來的工作我們還有許多選擇,現在正在考慮中。無論如何我們會一起面對未來,一起實現夢想的。」

今年1月,他們已向中國駐日大使館提出了結婚申請,但是小馳的身份問題一直是他們心中的一道陰影。他們希望從今以後像平平常常的夫婦那樣過日子,但現在卻有些如驚弓之鳥。也許這就是小馳當初走上偷渡這條路的必要代價,這也是他們目前生活中遇到的最大障礙。他們正考慮勇敢地面對現實,承擔應有的責任,讓小馳有個出頭之日。

他們之間感情很深,記者用中文與小馳交談時,蓉子不懂中文,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時用深情的目光注視著小馳。記者用日語採訪蓉子時,小馳默不作聲憨厚地笑著。蓉子說到小馳的事,有時下意識地拍拍小馳的肩。看得出,他們的個性是很合拍的。蓉子說,她很喜歡小馳做的菜,平常兩人在家中的分工就是小馳下廚,她來洗洗涮涮。記者問她與小馳用日語交流的感受時,她說,有時候也會碰上溝通難的情況,但多說幾回或者寫出來就沒問題了,畢竟他們心心相印。

為了能更好地與小馳進行交流,從4月開始,蓉子要每週兩次到學校學中文,對中國文化的興趣也日漸增厚。

蓉子不愧為東大的高材生,談吐不俗,做事有主見。她說:「我們是真心相愛,僅此而已。因此我有自信,相信總有一天小馳的問題會得到解決的。」小馳則屬於很傳統的男孩,他文化程度不高,賣力幹活、發家致富是他的理念。女朋友比自己學歷高,他也沒太在意,只覺得跟她合得來,男人要一生一世地對老婆好。在接受記者的採訪中,他有時還會「命令」女友:「你把我們去過的京都的地名寫下來給記者看。」聽了他們的故事,記者對愛也有了一個新的認識:愛,是一種平等的、自然的、感受心靈的交流。

在外人眼裡不般配的他倆卻成了最幸福的一對,有什麼比與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更好的呢?國籍、學歷等方面的差異以及小馳的特殊身份在他們的愛情面前都讓步了。蓉子已抱定了不管小馳的路怎麼走,她都要陪下去的決心。

茫茫人海,不是每個人都有幸碰上最適合自己的人,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達到「我愛的就是你這個人,別無他求」這一境界的。衷心地祝願他們幸福,願他們能攜手渡過人生的難關,用自己的雙手共創一個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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