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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春晚朗誦詩的民工子女

作者:抒萱  2007-02-27 00:39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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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我曾寫了一篇小文章,題目是《我在美國所看到的另類中國熱——中國現代視覺藝術展觀感》。向國內讀者介紹了這個展覽會由三個部分組成:第一部分叫做過去與未來之間(Between Pass and Future的攝影和攝像藝術展;第二部分是當代中國記錄片展,共有6部記錄片參展,其中三部來自中國大陸的獨立製片人,另外三部來自臺灣;第三部分是義大利籍的Dal Lago 博士開設的題為中國的圖像:現代中國視覺文化中傳統藝術的再應用的專題講座。這個展覽會的第一和第三部分已於218日結束,只有中國記錄片還在繼續,但每兩週只放映一次。

今天,我看了記錄片《走出鳳凰橋》。此片,是由獨立女製片人李鴻(Li Hong,音譯,下同)深入採訪幾個來自安徽鳳凰橋的打工妹,與她們生活在一起拍攝而成。

在記錄片中,我們可以看到,李鴻和這些打工妹一起住在一個破舊的大雜院裡。這個大院除了房東一家外,還住了40多個外地來京打工的男女。其中,有間破房裡住了4520幾歲的姑娘,都是從安徽鳳凰橋村來的,其中,名叫霞子、阿鳳的,是倆親姐妹,佳玲是她們的表親。霞子在早餐攤上幫工,每天5點多就要上班,每小時3元錢,佳玲給人家打掃衛生,也就是我們家裡常用的鐘點工,每天做6家。她們的收入水平是,每個月大約能掙800多元,除去交房租每人45元,吃飯100多元,剩下錢基本都是寄給鄉下的家裡。這幾個女孩出來幾年了,家裡都給了硬任務,不是賺錢為自己的兄弟娶媳婦,就是給家裡蓋房。

從影片中介紹的內容,我們得知,她們中的大多數都沒上過學,而不讓上學的原因,不是當地沒學校,而是她們的爺爺奶奶或爸爸媽媽不讓上。為了不讓她們上學,還演出了老鷹捉小雞的圍追堵截遊戲。要不是在美國親眼從當代中國的記錄片中所見,我真不敢相信,都1997年了,這些並不是生活在青藏高原窮鄉僻壤而是生活在錦秀江南的秀麗女孩居然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

影片中給我印象極為強烈的人物,是性格剛烈、愛穿紅衣的霞子。4年前,她因為反對包辦婚姻和過分的行動限制,和繼父和媽媽賭氣,不辭而別,跑到北京來闖蕩。

拍片的李鴻,為了深入開掘霞子的故事,從北京專程來到鳳凰橋的霞子家走訪。我們看到,霞子的繼父是個剃頭師傅,外加修面、掏耳朵。他的小鋪子就是當地流言蜚語的小廣播站。霞子媽第一次婚姻不幸離了,36歲時,為了養孩子才嫁給了這個其貌不揚的剃頭師傅,和她又生了個兒子,拍片時已經18歲了。而霞子的妹妹阿鳳,則花6000元買了個城市戶口,在一家工廠裡學徒。霞子出走鳳凰橋後,曾準備回家安居樂業,是因為那年過年回家相親不成,也被安排到一家螺絲釘廠學徒,但每月卻只有50元,她一氣之下又跑回了北京。
從這部記錄片中,我們竟然看到,在當代中國並不算很落後的鳳凰橋這個地方,居然有這樣醜陋的風俗:女人生孩子不能生在婆家,要生在娘家的牛棚裡。這裡的女孩子,哪怕長得再漂亮,也沒有中國任何一個城市中待嫁女對未來生活常有的美好憧憬。她們對出嫁所抱的唯一期待,就是能嫁一個家境比較寬裕的好小夥子,能過上比自己娘家好一點的日子。在記錄片中,李鴻用她的鏡頭,非常令人信服地告訴全世界的觀眾,鳳凰橋的這些女孩子,除了去城市打工碰運氣,沒有任何機遇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他們來到到城裡來打工,雖然比在鄉下的境遇好一點,但卻受城裡人的看不起和歧視性地對待,諸如查暫住證,房東的嘮叨,僱主的剝削,家裡不斷地要錢的壓力,還有村裡人對她們的指指點點和說三道四。其生活的艱辛,令所有觀眾看了無不感慨唏噓。

說心裏話,我看完這個片子後,心情非常沈重。而感覺心情沈重的人,其實遠不止我一個人。在電影放映之前,觀眾互相說說笑笑,我的鄰座是個學生,還拿了本中文課本在手上不時地看看,他正在做自己的作業,書寫我要一碗牛肉麵。我還在電影放映之前,用中文和他攀談了幾句。可等到電影放完,我想和他再談談,可他的神情嚴肅得令人不可思議,其情緒居然低落到了沒心思再和我談天的地步了。我再看看離開影院的其他觀眾,他們看完了這個片子,都是心情陰鬱,不苟言笑,腳步沉沉,默默無語地離開了影院。
回到家,我難以入睡,原本無意寫讀後感。可是,當我從央視春晚節目中,看到一群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農民工子弟,走上了央視的春晚演播大廳,朗誦稚嫩的詩歌《心裏話》[1]時,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寫作這篇讀後感的衝動。

這群粗衣本色的農民工子弟,在電視上按照導演的編排齊聲朗誦道:

作文課上,
我們寫下了這樣的話:
別人和我比父母,
我和別人比明天。

我以為,當這樣的詩句出自中國社會最底層人口的子弟口中,是當代中國人的羞恥。因為這幾十個字出自這些懵懂無知的少兒之口,這個春晚的亮點忽然暗淡無光了。

只要是生活在中國的人,誰都能想像一下,這些孩子能和中國的各級官僚的孩子比明天嗎?他們不僅不能和官僚的孩子比,也不能和大款的孩子比,更不能和大知識份子的孩子比,甚至不能和普通的白領、公務員、職員、市民比明天,因為他們不可能和那些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今天,我看著央視舞台上那些按照別人旨意,居然要去和別人比明天的一群可憐的孩子,聯繫自己剛看的走出鳳凰橋,我才真正意識到,為什麼這部真實的記錄片會催人淚下。這是因為,此片把一種中國式的絕望,傳達給了世界各種膚色的人:這群能上央視朗誦詩歌的孩子,他們的明天至多也不過是比走出鳳凰橋的霞子們好不到哪裡去。

我現在以為,那首被一群農民工子弟朗誦而感動了眾多中國人的詩歌《心裏話》,其實,絕對不是這群孩子所希望說出來的心裏話,而是被別人強塞給他們說的話。因為這些話,把這群孩子們放在了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詩中的所謂比明天,是不是可以解讀為我們自願和你們比明天,我們的明天好壞是我們自己的能力就能夠決定的?然而,這顯然不是一個真實的中國社會前景。

這首詩曾令我感動莫名,現在卻令我無比心酸。這都是李鴻的《走出鳳凰橋》帶給我的思想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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