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醫院被疑做「人體實驗」追蹤

一位對徐小平手術有所瞭解的心外科醫生說,「如果她當時真是一個瀕死的病人,手術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小,術後也不可能存活這麼久。」中國政法大學卓小勤在分析了徐的病史、病例資料後指出:「這很可能就是一場試驗。」

「這不是一份合格的協議書,太簡單,太模糊。」一位著名的醫學倫理研究者看過這份協議書後說,「這麼高風險的手術,要簽很複雜的手術協議,按照國際規則,起碼要簽下13頁之多的知情同意書。」

同一臺手術,兩篇論文卻有諸多差異,最大的是對術前檢查的描述,陳文寫的是「房間隔缺損4.0厘米」,而劉文則寫「房間隔缺損2.3毫米」。一位胸心外科的老醫生告訴記者,「房間隔缺損2.3毫米」不是嚴重的病症

一位醫生在認真閱讀過兩篇論文後做出推斷,「那只能是陳鎖成先為徐小平做了一遍心肺聯合移植手術,然後由劉中民再重新拆開將剛剛放進去替換成功的異體心肺取出,按照他自己論文中的程序,在徐小平身上重新做了一遍心肺聯合移植手術 本報前日刊發了《上海下崗女工免費換心肺死亡懸疑》的報導,2003年9月,文中主角陳鳳英在進入她死亡的那間手術室前見了一個人,給了她莫大的信心。這個人就是徐小平,一名江蘇農婦,她在陳鳳英之前兩個月於鎮江第一人民醫院做了心肺聯合移植手術,也是免費的,兩人同樣被診斷為先天性心臟病,而手術參與者中的也有東方醫院的負責人劉中民,不同的是陳鳳英死在了手術台上,而徐小平存活至今。

徐小平換了心肺活了下來,據稱是中國這項手術存活時間最長的人,但她完全喪失了勞動能力,如今一家人住在上海浦東新區一處出租屋裡,接受東方醫院的供養。據徐說,條件是醫院需要她做宣傳時,她必須出場。對於徐的手術,上海和鎮江的兩家醫院表述不同,爭稱是手術的實施方,而雙方的兩名醫生爭稱自己為手術的主刀者,分別發表論文,論文的差異巨大。

在上海浦東新區一處出租房裡,居住著一個特殊的家庭,一家5口人來自江蘇北部鄉下,一個需要費力踩過1公里多長的泥濘路才能到達的村莊。女主人叫徐小平,男主人李洪往,3個女兒。他們不用做工,其實女主人根本沒有了勞動的能力,男主人識字之少近乎文盲,在大上海難有掙錢養家之處。

「我們全家靠東方醫院給錢生活,」女主人說,「還有我要吃的藥物,發病時的治療,都要靠醫院提供。」徐小平考量眼下全家人的處境:離開東方醫院這棵「大樹」,5口人在大上海無立錐之地。

東方醫院在上海浦東新區世紀大道北側,全稱為「同濟大學附屬東方醫院」,二級甲等,院長劉中民。

徐小平說,正是劉中民做主為這戶蘇北農民家庭提供了生活來源。但徐家的一日三餐並不是免費得來的。「醫院需要我做宣傳時,我必須出場。」她多次參加了東方醫院的宣傳活動,向媒體、公眾說自己是在東方醫院做了心肺聯合移植手術,仍然健康活著,「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到醫院做同樣的手術」。

徐小平的手術已經完成3年,據稱是中國這項手術存活時間最長的人。「她之所以能存活時間那麼長,和她的身體素質較好有關。」

一位對徐小平手術有所瞭解、不願透露姓名的心外科醫生說,「如果她當時真是一個瀕死的病人,手術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小,術後也不可能存活這麼久。」

從事中國衛生法學研究的中國政法大學的卓小勤在分析了徐的病史、病例資料後指出:「這很可能就是一場試驗。」

記者曾多次聯絡東方醫院,就徐的手術求證。「範主任(中德心臟中心副主任)出國了,劉院長也不在,其他人不瞭解情況。」東方醫院辦公室這樣答覆。而鎮江第一人民醫院胸外科主任陳鎖成對記者說:「不方便說什麼。」

遍地開花的心臟中心

東方醫院和鎮江第一人民醫院有一點是相同的,都設立了中德心臟中心

全世界第一例心肺聯合移植手術在1968年完成,但其至今仍然是一項高風險、低存活率、昂貴的手術。在中國,迄今有報導的僅10多例,而存活超過100天的微乎其微。除非很有錢,才會有人花數十萬元、上百萬元換取有限的生命。」一位在自稱歐洲最好的心臟中心學習過的中國醫生說,「我曾經準備了4個病人,向德國心臟中心的翁渝國醫生尋求幫助,希望能在他的指導下進行心肺聯合移植手術,或者由他操刀。」但是,據這位中國醫生透露,翁渝國拒絕了他的求助,並告訴他:「心肺聯合移植手術在全世界範圍內,仍然是一項不成熟的技術,不要做。」

迄今為止,中國尚無一例心肺聯合移植手術是病人全自費完成的,都是由醫院部分出資的。「太昂貴了,別說心肺聯合移植,就說心臟移植也是病人承受不起的。」哈爾濱一家和德國心臟中心有合作的醫院的心外科主任說,他曾經在數年前做了一例心臟移植手術,雖然成功了,但為了能保證病人生命得以延續,醫院已經支出了數百萬元,耗費的資金僅僅是為了「術後存活期」。

徐小平的長期存活是一個很好的「廣告」。2003年7月底,陳鳳英(見本報前日A13版相關報導)在得知徐小平的情況後,痛下決心在東方醫院住院治療並接受醫院免費做心肺聯合移植手術。只不過,陳鳳英在手術未結束時即死去。

徐小平的手術是誰完成的?在她給東方醫院的宣傳中稱是在東方醫院做的手術,這同樣出現在東方醫院的網站上和院長劉中民等人的醫學論文中。可是,在徐小平接受記者的採訪時,她卻說,手術是在江蘇省鎮江第一人民醫院進行的,而非東方醫院,手術參與者有鎮江第一人民醫院的陳鎖成醫生、東方醫院院長劉中民和翁渝國。並且,陳鳳英手術也是在鎮江做的。難道論文「學術造假」?

兩家醫院有一點是相同的,都設立了中德心臟中心,都是與德國心臟中心合作的,翁是這個中心的副院長。兩家醫院因一個人而連接在一起,此人就是翁渝國。在記者對徐小平等幾項手術的採訪中發現,有證據表明德籍華裔醫生翁渝國參與了這些手術。而且,上海、北京、西安、昆明、哈爾濱、鎮江、徐州、長春、廈門等城市的醫院都有與德國心臟中心合作的中德心臟中心。

「這些醫院都和翁或者德國心臟中心有關係。」哈爾濱的那位心外科主任說,他曾經在德國跟隨翁渝國學習半年,「他應該是全世界做這類手術最多的醫生。」在那個心臟中心,每年都有來自中國的數十名心臟醫生在那裡學習。

在這位醫生的印象裡,翁是個不錯的老師。「他對中國醫生很好,對祖國醫學應該說是做出卓越貢獻的。」因師生關係,哈爾濱得以建立了中德心臟中心,「翁來講過課,如果我們有疑問,會向他發郵件請教,在國內,沒有人能超過他的技術。」在中心成立之前,翁到過哈爾濱,做過一次心臟移植。

「雙方合作期間,德國心臟中心翁渝國教授或其他專家每年來陝進行專業技術交流,開展新技術項目(人工心臟、心臟移植、心臟搭橋術等),舉辦學術講座、技術培訓等活動,本醫院選派醫師到德國心臟中心進行短期研修。」這是中國西部一個醫院在和德方合作時發布消息時提到的。「我們只有技術上的合作,不分享利益。」哈爾濱的那位醫生說,「我們這些中心原則上是要經過批准的,但是……」他沒有說出後半句。

賣豬肉的農婦

由於懼怕病情,再加上可以免去巨額手術費,徐小平夫婦決定做這個手術

徐小平多次作為醫療技術的成功典範去做宣傳,但她並不因此感到自豪。她說:「我現在什麼事都不能幹,就像殘廢一樣。」想起這個手術,她覺得有種受騙的感覺,「如果當初知道是這樣的情況,我肯定不會做這個手術。」

徐小平,江蘇省淮安市楚州區鄉下的一個農村婦女,今年35歲,上個世紀90年代末她和丈夫李洪往一起到鎮江投奔好友大楊打工,此時她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在鎮江,大楊說,他們做工五六年,開始賣過燒餅,後來又轉做豬肉生意。生活在2003年4月突然發生了變化。

豬肉生意是夫妻倆一起經營的,丈夫殺豬,徐小平賣肉,她說,「我做的工作是和老公一起把豬抬起來(放在案板上),然後切肉賣。」「她每天騎自行車能拉100公斤的肉出來賣。」大楊說。2003年4月,徐小平抬肉的時候覺得有些吃力了,「會喘,做重事就喘」,於是她去醫院看病,首先去的是鎮江市江濱醫院。「醫生說我是先天性心臟病,要2萬塊錢治好。」鄰居們都不相信這個結果,「我說我有病,人家都不信,我的嘴也不發烏」。

徐小平說,由於拿不出這兩萬塊錢,又想再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有病,她又去了康復醫院,也就是鎮江市第一人民醫院。在這裡,該院胸心外科主任陳鎖成醫生說了讓她更吃驚的檢查結果,「他說我心臟病到晚期了,要換心肺,不換不行」。

在一份李洪往和鎮江市第一人民醫院簽下的協議書中這樣描述徐小平的病情:「因先天性心臟病,房間隔缺損,重度肺動脈高壓,愛森曼格氏綜合症,心功能Ⅳ級,該病人已無法進行常規房間隔修補手術,為中末期心臟病患者,目前進行心肺聯合移植術士治療該病的唯一有效方法。」

「陳主任又說有15萬元錢就看好了,而且不用我們付錢,他拿錢給我看」,徐小平說。至於手術的效果,徐小平記憶中陳鎖成是這麼說的:「他說做過手術3個月就可以出院,又說在我以前他開好了15個了,給我治好後,還可以給我在醫院裡找一份工作。」

對病情十分懼怕,在陳鎖成給出的條件下,徐小平和丈夫決定做這個手術。「給醫院交了6000塊錢,陳主任要我們交1萬元,但我們拿不出來。」手術前,她在醫院躺了3個月,「身體感覺也不痛,也不喘,在醫院沒什麼事就睡覺」。這時的她感覺並不是一個重病的、快要死掉的人。

2003年7月24日,徐小平的手術在鎮江第一人民醫院實施。「當時給我做手術的有翁渝國教授、劉中民院長和陳鎖成。」翁渝國和東方醫院院長兼該院中德心臟中心主任劉中民合作做手術的消息,此前媒體曾報導過很多.

鼓舞人心的樣本

手術後不久,兩個護士架著徐小平去見做同樣手術的陳鳳英,給了陳信心

在徐小平手術之前,丈夫李洪往與鎮江第一人民醫院簽下了一份協議,並且到鎮江市京口區公證處做了公證。協議書中除了病情,還寫了手術的風險,「自願接受手術治療;術後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表示能夠接受,包括死亡在內,並不以任何理由與甲方(醫院)及醫護人員糾纏;心肺聯合移植手術在鎮江及江蘇省為首例,考慮患者家庭實際困難以及本手術的創新性,手術成功與否,乙方僅交納陸仟元醫療費用。」

「這不是一份合格的協議書,太簡單,太模糊。」一位著名的醫學倫理研究者看過這份協議書後說,「這麼高風險的手術,要簽很複雜的手術協議,按照國際規則,起碼要簽下13頁之多的知情同意書。」在手術之前,醫院應該成立倫理委員會,對這項手術進行討論,記者在多方查找徐小平的手術資料後,沒有發現醫學倫理委員會的意見。

手術後不久,徐小平見到了另一個正準備做心肺聯合移植手術的病人,「大概是手術後兩個月,鎮江醫院兩個護士架著我去看她,她將要進手術室了」。這個時候,給她做手術的劉中民祛病房裡看過她,「還問了問護士我的恢復情況」。後來她才知道劉中民是過來為這位病人做手術的,這個人就是陳鳳英,她的出現給了陳信心。

陳鳳英死在手術台上後不久,徐小平第一次到了上海。「我手術三個多月後,陳鎖成說把我帶到上海去轉轉,就到了浦東新區東方醫院13樓。」她說,這一次在上海待了半個月,還去了東方明珠,有很多記者採訪,「東方醫院給了我1000塊錢,聽說給鎮江醫院的更多」。

在東方醫院門診一樓大廳的指示牌上顯示,13樓正是中德心臟中心。幾天後,上海多家媒體報導了東方醫院成功進行一例心肺聯合移植手術的消息。

在徐小平手術後一週年那天,李洪往曾跟醫院簽下另外一份協議,那其實是一張鎮江第一人民醫院院長許文林自己書寫並簽字的字條。記者看到了這份寫於2004年7月24日的條子的複印件,上面除許文林的簽名外,還加蓋了鎮江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公章。「醫院出面聯繫新聞媒體,幫助捐款,必要時醫院幫助解決部分經費;醫院幫助徐小平開一小店,做生意;醫院給徐小平住房2間。」

陳鎖成在這張字條上也落下了簽名,除以上條件外,還「臨時補貼徐小平2000元生活費,三個小孩轉學到鎮江上學」。徐小平說,醫院答應除此之外還給10萬元錢,但在字條上沒有提及。

手術一週年醫院舉行的新聞發布會,徐小平拒絕出席。「陳鎖成許諾說給我開小店,可是一直沒開,我找了他很多次都不行,我就不相信他了。」她說,那些條件都是陳之前口頭答應下來的,「那天,新聞記者、市長都來了,我不想上去給他開新聞發布會,陳鎖成就跟我老公說,‘你是不是不要你老婆的命了?’」後來院長許文林就來了,寫下了那個條子。

與鎮江方面決裂

徐小平和鎮江第一人民醫院的裂痕因為一些沒有兌現的承諾出現了

後來,徐小平的小店還是沒開,但醫院把她每月的生活費從400元調到900元,而且為她的三個女兒找好了學校。直到2005年春節之後,「我們跟醫院鬧翻了。」事情的起因是「學校把我女兒的學停了」。2006年夏天,事情過去一年多之後,徐小平在東方醫院內談及這件事時,依然覺得很難過。

「劉中民經常給徐小平打電話,讓她到上海去。」徐小平夫婦的老鄉大楊說:「去年初,徐小平就到了上海,從那以後,鎮江醫院就鬧著要跟東方醫院打官司。手術是在鎮江做的,錢是由鎮江出的,成果卻被上海佔了。」大楊是李、徐一家在鎮江的依靠,他為徐小平的事情跑前跑後,多次接觸到了鎮江醫院的領導和醫生。這一切,在大楊看起來,徐小平對醫院來說是「活廣告」。

大楊回憶,一週年紀念活動之後,徐小平跟鎮江第一人民醫院鬧得很厲害,關係越來越僵,有一次,徐把水澆到了醫院的電腦上,還打了陳鎖成耳光。

徐小平也證實了這一點。「鬧了一個多月後,我老拉肚子,喝水都拉,一天有時候18次,20次,小便沒有,都是像水一樣的大便,人走路都已經不穩了。」徐小平說,她拉肚子的毛病一個多月都沒治好,「我就跑到東方醫院了。那時候我想不能在那裡待下去了,老治不好不行啊,死也要跑出來」。

去年2月,大楊和李洪往專程到過上海浦東,見到了劉中民。「他說讓徐小平到上海去,要啥條件都給,包括三個孩子上學,只要徐小平活著,東方醫院負擔,如果她死了,那什麼都沒有了。」後來,大楊、李洪往和劉中民談妥,把徐最小的孩子養到18歲。大楊還專門找律師寫了一份東西,讓劉中民簽字,在劉簽字前,徐小平就隻身一人到了上海。

徐說自己是打車到的上海,「花了800塊錢,車錢也是東方醫院給的」,在紀念手術一週年的時候,東方醫院也給了她2000塊錢。她是自己一個人離開鎮江的,直到在東方醫院安頓下來,丈夫還不知道。

在2003年7月24日為徐小平做手術前,劉中民曾給過他一張名片,「他說有什麼困難鎮江解決不了的,可以到東方醫院找他。我打電話過去,他真的在」。

對於徐小平的離開,鎮江第一人民醫院醫務科的一位負責人在一個電視節目中曾經提到:「每次做一些學術方面的研究(需要她配合),她就提條件。條件越來越高,要求不能滿足,後來她自己跑到東方醫院去了。」

徐小平說自己在東方醫院吊了幾天針,病情好轉。她回到鎮江的時候,「許文林又把我們女兒的學費交上了」。但在鎮江,她的病情再次出現反覆,後來還是去了東方醫院。

投靠東方醫院

院長劉中民還帶著她坐了一次磁懸浮列車,上海媒體對此進行了報導

記者曾先後兩次前往江蘇淮安市楚州區鄉下徐小平的老家。在那個貧困的村莊裡,有一處即將倒塌的土房,裡面住著徐的婆婆,孤苦的老人已經1年多沒有見過兒子一家。「徐小平是我兒媳婦,21歲和我孩子結婚,生了三個孩子。」62歲的徐鳳英說,「從2005年初,他們一家就再沒回來過,原來三個孩子在村學校上學,突然有一天被人接走了。」

一位鄰居說,徐小平手術後,醫院的人來過,帶著攝像機拍了很久。徐鳳英當時曾問過醫院的人,徐小平的下半生怎麼辦,可沒有人回答她。「徐小平的身體挺好的,什麼重活都能幹,生孩子時沒有這個病,孩子們也沒有得這個病啊。」村鄰們說,徐小平感冒都很少患。

李洪往40來歲了,不認識字,就連自己的名字也寫得不很好看,徐鳳英一年多從未收到過兒子的消息,一家5口人好像人間蒸發了。

徐鳳英弄不清楚曾到她家造訪的醫院的人,究竟是鎮江的還是上海的。

得到允諾的「豐厚條件」後,徐小平和家人在手術兩週年前一起到了上海,「沒有再回去過」。到上海不久,東方醫院為她舉行了「換心肺後的兩週歲生日」,另外兩位做過心肺聯合移植手術的病人也參加了這一生日會,院長劉中民還帶著她們坐了一次磁懸浮列車。上海媒體對此進行了報導。

徐小平一家的出走上海,使得大楊讓劉中民簽的協議從此沒了下文。徐小平說,東方醫院在上海浦東的一個鎮上給她們租了一個房子,把她的三個女兒安排進了鎮上的小學,每個月給她提供藥品和2000元生活費。這筆錢,東方醫院給得很準時。「不超過一個月,範主任(範慧敏,該院心外科副主任)就會給我們錢,有時候是我老公拿,有時候是女兒,我在住院的話就直接給我」。

可是,徐小平覺得上海的消費太高了,「我們每個月吃的最起碼2000塊錢,我天天都要吃好的,牛奶、水果什麼的,還有水電費,這2000塊加上我老公在橡膠廠打工的500塊,省一點就剛好夠用。」

徐小平覺得現在住的地方環境不太好,「燒飯只能在一個房間裡,我又不能接觸油煙,被嗆了容易感染,我現在就像一個殘廢一樣,什麼都不能做,現在話也不能多說,說多了就喘,說發熱就發熱。」

2006年4月末,徐小平肺部感染又住進了東方醫院,這幾年,住院已經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在醫院裡,她拿到了這個月的2000元錢,現在她最不放心的是她的女兒。「上個學期醫院給了孩子在學校的午餐費,三個小孩180塊一個月,這個學期就不肯給了。」

誰在學術造假?

陳鎖成和劉中民分別以徐小平的手術為內容發表了有顯著差別的論文

供職兩家醫院,陳鎖成和劉中民分別作為第一作者以徐小平的手術為內容寫了論文,先後發表在2004年3月的《江蘇醫藥》和2004年4月的《中華胸心血管外科雜誌》。同一臺手術,兩篇論文卻有諸多差異,最大的是對術前檢查的描述,陳文寫的是「房間隔缺損4.0厘米」,而劉文則寫「房間隔缺損2.3毫米」。一位胸心外科的老醫生告訴記者,「房間隔缺損2.3毫米」不是嚴重的病症,「9毫米之內都沒有什麼症狀,不可能引起愛森曼格,開刀都不用開。」即便是筆誤,「2.3厘米的房缺按常規也不會在33歲的年齡引起愛森曼格」。

這位老醫生認為還有一些疑點,「她生了三個孩子,最小的孩子手術時候6歲,從先天性心臟病的話一般不會在6年內就變為愛森曼格;而且她住院前還在賣豬肉呢,愛森曼格氏綜合征的病人走幾步路嘴唇都會發紫,會喘的。那麼就應該懷疑,這個病人到底需不需要做這個手術?當然,這些都是按常規推斷的,要做出判斷還是要看病歷或者是病人換下來的心肺標本。」徐小平說,「病歷都在醫院裡,他們從來沒有給過我」。

同一臺手術,兩篇論文術前情況、術中情況、術後結果都差別巨大?一位醫生在認真閱讀過兩篇論文後做出推斷,「那只能是陳鎖成先為徐小平做了一遍心肺聯合移植手術,然後由劉中民再重新拆開將剛剛放進去替換成功的異體心肺取出,按照他自己論文中的程序,在徐小平身上重新做了一遍心肺聯合移植手術」。

對於徐小平就醫的過程,此前的媒體報導中有兩種說法,一種是江蘇省和鎮江市的媒體在手術後的報導:「年僅33歲的淮安女子徐小平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近三年來症狀突然加重,曾在多家大醫院保守治療,效果不明顯,三個多月前,她與家人商定決心接受手術治療,於是從其它醫院轉入我省重點專科——市醫院胸心外科」;在東方醫院的網站上,則有一篇徐小平手術兩週年時的文章,「30歲的徐小平從江蘇鎮江尋醫到上海,劉中民院長在對她進行了詳細的各項檢查後,果斷地為她實施心肺聯合移植手術」,這一說法也見於手術兩週年時上海媒體的報導中。

東方醫院和劉中民自稱徐小平的手術是在上海完成的,此類說法同樣見於中國衛生界的權威報紙《健康報》。2003年7月28日《鎮江日報》的報導卻稱徐小平的手術是「由我省胸外科專家陳鎖成主刀,20餘名醫、護、麻醉人員同臺手術,經9小時20分完成整個手術」。

「二者必定存在一個是學術造假,一個病人怎麼可能在同一個時間、在兩家醫院接受同樣的手術呢?」衛生部首席法律顧問、著名衛生法學專家卓小勤說,「根據已經掌握的材料看,徐小平的手術是在鎮江醫院進行的,主刀的有可能是另外一個人,即那個徐小平見過的德籍醫生翁渝國,而非劉中民和陳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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