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局機關秘書的「真話」

我在局機關擔任秘書。我總是在說假話,假話是我的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說假話水平是比較高的。我說假話一套一套的,說假話臉不變色心不跳,說假話說得理直氣壯,說假說得興致勃勃。我認為,說假話是一種智慧,在機關這個充滿玄機的地方,沒有假話怎麼行呢。特別是我這個當秘書的,如果不會說假,早就被炒魷魚了。假話成了我人生的一個重要部分,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我最擅長的是用假話寫出各種材料。我的工作任務是寫各式各樣的材料,為知為什麼,我莫名其妙、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用假話寫東西,而且越寫越順手,越寫越有名。比如,給局長寫報告,我就會大膽在使用假話。在總結成績時,假話使用的越多,使用的越大膽,局長就越喜歡。既然如此,我就毫無顧忌了。明明是單位沒有什麼進步,我卻寫成了實現了跨越式發展;明明是員工心不平、氣不順,矛盾甚多,我卻寫成了全體職工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大家擰成了一股繩;明明是大家對下崗充滿困惑和恐慌,人心浮動,我卻寫成了大家認清了形勢,從容地面對下崗,做好了兩手準備;明明是職工收入在減少,我卻說職工收入在大幅度提高;明明是單位發生了多起事故,有的職工還進了監獄,我卻說在單位在安全保衛方面取得了卓著成績。單位的工作經過我的假話一裝飾,成績斐然,亮點多多,很不一般,自然皆大歡喜。至於假話本身,沒有幾個人較真。現在大家對假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真是有人對假話計較起來,不但領導不買帳,就連群眾也會嘲笑他不識時務,沒有腦子。



在總結工作成績時用了假話,在寫下一步工作意見時,同樣離不開假話。有些工作本來就不夠重視,我卻偏偏寫上要高度重視;有些工作局長根本不插手,卻寫上了局長要親自挂帥;有些工作只有幾個人去辦就行了,卻寫了全員要齊抓共管;對於違章違紀者,常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卻寫上了對違章違紀者將嚴懲不貸;明明是在機關工作的人收入高,我卻寫收入要向一線傾斜。假話說得頭頭是道、冠冕堂皇,也就達到了寫作的目的。至於效果,那我就管不著了。

這些堂而皇的假話通過局長的嘴在大會上念了,假話也就成了局領導的意見,誰反對它就是同領導過不去。此後,這些假話還要通過下發文件、檢查督辦、樹立典型、總結表彰等形式進行深入落實。你說假話是不是很重要,很實用呀。我給局長寫報告有一個經驗,那就是必須敢於大膽地使用假話,用足用好用精假話,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所以,我在秘書崗位上干了十多年,很多人想爭這個位置,都讓局長給否決了。我們局長多次對我說,你寫稿,我放心。這是我的莫大榮譽呀。

我說假話上了癮。我不僅僅寫假話,也經常把假話掛在嘴上。我經常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誇大其詞的話,掩飾自己的話,無中生有的話,以及和自己的想法截然相反的話。一天不說假話,我就感到不舒服。在機關,我經常找幾個同事聊天,大家當然不再在乎說話的真假,只要有趣就行。於是,大家雲山霧罩地聊起了。吹牛越大越好,瞎掰越沒有譜越妙,給別人編排故事不用打草稿。確實有一點說真話沒有意思、沒有趣的感覺。我說假話成了習慣,以至於一說真話心裏就不踏實。一說真話,總覺得有重大的秘密讓別人知道了,對自己十分不利。有時,我一說真話就覺得彆扭,覺得自己太心直了,是個大傻瓜。

假話說得多了,也給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現在,我常常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誰,連我自己的真正的年齡、身份、學歷、經歷、身高、籍貫都弄得似是而非了。因為,我常常把自己說成是張三、李四、王五、趙六,時間長了,大腦一片混亂,以至搞不清哪個真的,哪個是假的。有時,我填寫人個材料的表格時,填了幾次都不能成功,我總是莫名其妙地把假的東西填上,可實際上並不是每次填表都有必要填假的。到後來,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哪些話是真話哪些話是假話。在我的大腦中,真話和假話的界線越來越模糊,我更多想到的是,這些話怎樣說才對自己有利,怎樣說有利我就怎樣說。別無選擇。

說假話使我得到了很好的回報。由於我經常寫假話,我成了單位的大手筆,別人寫這樣或那樣的材料,總是習慣於找我修改,大家都稱我為老師。我的身價越來越高。大家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就是經過我修改的文稿才是合格的稿子。由於我寫出了大量材料,局裡上上下下都認為我功勞很大,於是,我每年總是能夠順利地評為先進工作者。我還用假話寫了大量的通訊報導,在很多報刊上發表,我又經常被評為宣傳報導先進個人。而我善於說假話,善於偽裝和打扮自己,所以成了局長的紅人,也在單位裡混個好人緣。在民主評議的時候,我獲得優秀票率非常高。前一段時間,局機關按規定進行精簡,很多人如坐針氈,到處托門子,以便保住崗位。可我地穩坐釣魚臺,一點也不著急。因為我心裏清楚,局長需要我,局機關需要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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