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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陷學債泥潭 就業如鏡花水月

 2006-06-12 17:16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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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2004年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後來憤然離家出走,至今沒有音信,母親已雙目失明,提起兒子傷心不已。家裡至今還背著供兒子讀大學的外債,「餐餐都是開水就饃饃」。你可能不知道的西部貧困大學生現實
同樣的大學學費,在西部,這相當於一個強勞力35年的收入

同樣的就業壓力,在西部,這或許意味著多年待業靠搬磚頭謀生

知識沒能改變他們的命運,相反可能加劇了他們的困境

這一切,亟需引起社會各界的警惕和關注

「永樂餛飩店」,在一塊醒目的「用人單位」招牌前,青海師範大學應屆畢業生王磊停住了,這家小吃店是他暑假打工端盤子的地方。老闆很熱情,「小王,到我這邊干吧。別人一個月給350元,我給你400元,包吃包住!」王磊沒敢應聲,拔腿跑了。

4月8日上午,「非公有制企業招聘高校畢業生」專場招聘會在青海民族學院舉辦,西寧很多大學的應屆生都趕來了。

「好不容易讀了本科,出來竟是端盤子?」王磊看上去很難過。來自農村貧困家庭的他,4年大學的費用幾乎拖垮了全家,臨到畢業,卻不能靠一份滿意的薪水還上讀大學的「巨債」。

青海省屬高校的學生中,像王磊這樣家庭年收入低於1000元的貧困生,約佔半數。

在「讀書改變全家命運」的感召下,西部貧困地區的許多農村家庭,不惜透支家庭後幾十年的收入供子女上大學。大學學費成了他們人生中最大的也是惟一的巨額投資。可「畢業即失業」的現實,打破了他們的夢,也使兩代人深陷債務泥潭。

「咱就把自己當一文盲」

在非公企業專場招聘會上,本報記者看到了一長串「非傳統意義」的用人單位───

天然居菜館、豪門足浴、排骨面片館、賈三包子館、美容美發店、極速網吧……

就業崗位───

導購員、沙鍋師、餃子師、點餐員、傳菜工、配菜工……

鬱金香餐飲服務公司的桌子前擠滿報名的女大學生。中年主管扯著嗓子喊:「女生要求1米60以上,當服務員,一個月350元。要會跳舞、唱歌,每表演一次加50元!」

一家傢俱中心的店舖在招兒童套房的導購員,有六七個女生搶著填表。一個女生和招聘官對話:「你們有沒有『三金』啊?」

「私企都沒有,你不知道嗎?」「試用期多長?」「這可說不准,得看你表現。」

這女生是平面設計專業,「學校不出名,我也沒信心找到好工作,家裡再也沒辦法拿出錢了。」

招聘會上,一個學生勸同學去保安公司,「咱就把自己當一文盲,只要收入能養活自己就成,別想那麼多了。」

「和初中生、高中生同樣低的工資可以招到大學生,飯館、餐廳何樂而不為?」階梯英語公司負責招聘的馬主任說,「我最納悶的是,大學生爭當超市收銀員!」

公共事業管理專業的劉學英對一個細節記憶猶新:浙江一傢俬營繭廠的老闆到班上挑人,底下坐著20多個學生,老闆用手指點,「這一個,那一個」,4秒鐘內點了4個人。

「當時如果不是老師在場,真想立刻衝出教室。那種感覺,就像在挑非洲黑奴。」劉學英說。

在青海師範大學門口,王磊指著一輛校車說,「這輛車每天都在西寧的3所大學來回跑,送同一撥老師巡迴上課,師資太缺了。」即便如此,這所師範院校的非師範生已經膨脹到超過師範生。王磊入學那年交學費,從早上開始排隊,一直到夜裡12時還沒輪到,「腿都麻了」。

「我們專業的老師全是從歷史系調過來的,上課時說著說著就繞到歷史上去了。」青海師範大學社會工作專業的應屆生李文秀說。

因社會工作專業的畢業生在青海很難找到合適崗位,2004年起該專業停招。2002年入學的李文秀現在邊實習邊找工作,「實習就是在麻將館洗麻將。」一次次求職受挫後,她鬱悶不已,「我們簡直就是犧牲品。」

透支35年收入上4年大學

馬上就要畢業了,大四學費還沒交的王磊焦慮不已,「交不齊學費,領不到畢業證,找工作就更難了。」令人吃驚的是,王磊所在的班裡,有1/3的學生未交齊學費。

4月中下旬,本報記者走訪了青海平安、樂都、互助3縣多個供子女上大學的農村家庭。

平安縣八藏溝鄉是國家級貧困鄉,農民人均年收入不足800元。有子女上大學的農戶,幾乎家家債務纏身,長期貧困。劉國柱的4個孩子有兩個上大學,老大在青海民族學院物理系,正讀大三。剛東湊西湊了3萬元學費,老二又考上了中央民族學院政法系,實在沒錢只好退學了,現在建築工地打小工,一天20元。

「上大學還不如打工,上大學債越背越多。」劉國柱說,「村裡好幾個大學生都找不上正經工作,都干保安、推銷化妝品。」

50多歲的顏宗奎到現在還住著逼仄的土坯房,傢俱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床,「家裡靠賣雞蛋、菜籽一年收入不到600塊錢,為籌學費,連蓋房子的木頭也賣光了。」

顏宗奎老漢本想讓兒子申請助學貸款,「可一個班只有一兩個人能申請到。因為前面畢業的同學找不到工作,收入低還不上,銀行不願意貸了。」

他後悔送兒子上大學,家裡至今還背著近1萬元外債,「餐餐都是開水就饃饃」。

顏老漢的老伴雙目失明,一聽記者打聽兒子的去向,眼淚嘩嘩流,「兒子前年文秘專業畢業,沒找著工作在家閑了一段,被人說閒話,有天悄悄走了。兩年多沒跟家裡聯繫了,不知能不能吃飽穿暖?」

「家裡花了這麼大代價讀書還就不了業,孩子沒臉回來啊。考上大學時多榮耀,戴紅花,全村人送,現在就是在外面當乞丐也不會回來了。」給記者帶路的學區校長孫老師說。

樂都縣雖是有名的貧困縣,但自古重視教育,民國17年就有完全小學。為了兒子能讀大學,馬廠村一戶村民把家裡的房子和值錢的東西變賣了6000元交學費,「現在老兩口打工到哪,一頂窩棚建到哪」。

「農民供孩子上大學本來是為了改變前途,提高生活質量。可是現在看來,一個家庭的孩子書讀得越多,這家的經濟狀況就越差;大學生越多的村莊就越貧困。」曾到樂都縣調研的青海省民盟的吳建功「發現」了經濟與教育的反比規律。

青海省海東地區的2.5萬餘名在校大中專生中,約2萬人為農村生源,「年花費近2億元」。據統計,西部12省區農村人口近2.9億,人均年收入1966元,而青海省的貧困縣數量全國最多,近兩年青海省農牧民人均年收入只有1817元,在國家級貧困縣甚至低於800元。但是,10年間,大學學費猛漲約20倍。

「按平均水平計算,西部地區一個大學生每年支出7000元,這相當於貧困地區9個農民一年的純收入!本科4年最少花費2.8萬元,相當於貧困縣一個強勞力35年純收入!」

待業一族的還債人生

就業困境使農村大學生成為新的邊緣人群,尤其是待業多年的畢業生,10年內都將陷於「學債」的糾纏之中。在本報記者走訪的村莊,許多農家子弟畢業後難以在城裡找到工作,回到就業機會更少的原籍,多年待業荒廢了所學知識,相當數量者打起短工,以搬磚頭、端盤子等體力活謀生。

青海省海東地區人事局2004年的一份統計顯示,樂都生源中,1998年的大學畢業生尚有15人未就業。

「大學畢業八九年還找不到工作,他們可能回家種地去了,差不多算是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起點。」程蘇說。

在平安縣清泉村,本報記者找到了正在地裡干農活的馬富泰,他是青海醫學院臨床醫學畢業生,2004年至今無工作。當年家裡借債供他上學,「羊賣光了,還欠4000元錢」。

馬富泰怕荒廢了專業,打算過幾個月去縣城找個小診所打工還債,每月能掙300元,「我的同學都進不了醫院,去開出租車、倒藥材。」他原本想在村裡開個小診所,「可考行醫資格需要3年臨床經驗,啟動資金最少也要3萬元錢。」

在樂都一所僻遠的山區學校,本報記者見到了2003年從青海師範大學數學專業畢業的李海洋。李海洋本想畢業後自己掙錢來還4500元學費債務,但沒工作只好讓父親還。「他是代課老師,一個月只有100多元錢收入。」李海洋為此很內疚。

到2004年,李海洋當上了父親所在學校的數學代課老師,一個月240元,「這點錢只能天天吃土豆」。

每年寒暑假他都外出找工作,「西寧、格爾木跑遍了,沒結果」。而且,維持生計的代課老師也幹不了多久,「明年學校就不收代課老師了,即使上學期我帶的班數學在全縣排第二,」李海洋說,「我只是個過客。」

李海洋的隔壁房間裡,一個英語專業的往屆女生仍在盼著當代課老師。

「有的學生甚至主動要求不拿工資,先幹著,就等老教師退休、學校有新編製空出來。」程蘇說。

舊有的人才吸納體制已成就業的一大障礙。「有一個縣,從西北政法學院回來20多個政法專業畢業生,一個都沒進公檢法系統,那邊崗位是滿的。還有的縣師資很缺,卻成立一個所謂的教育督導機構,把教師編製佔滿了,師範生都當不了老師。」青海省民盟參加調研的吳建功說。

有的縣人事勞動部門辦公室經常坐滿求職的學生和家長。讓青海省高校就業指導中心主任張普權印象深刻的是,一個農村老漢在政府門口坐了幾天,為兒子找不上工作討說法。

為謀一個像樣的飯碗,債臺高筑的農民家庭往往要交幾千甚至上萬元的保證金給用人單位,一些潛規則更讓他們雪上加霜,「雙向選擇變成了選權力,選金錢,農村家庭一沒錢二沒關係,總是處於弱勢」。

樂都縣的一戶村民,有一對師範畢業的兒女,5年中幾次投考教師資格高分落敗。今年母親以養牛羊的名義向農村供銷社貸款1萬元託人送禮,兒子終於被錄取,可女兒馬上也要再次報名考試,「這1萬元錢相當於我們一家10年的收入。」母親說。

採訪中記者發現,待業的大學生年齡大多在25歲─30歲之間,他們既就不了業也成不了家。「最令人心痛的是,有的畢業生甚至加入盜竊團夥,而在海東某地,已發生兩起待業多年的女大學生自殺的悲劇。」吳建功說。

「讀書無用論」抬頭

「我真的不甘心,職業學校的女孩子初中畢業都能掙700元錢,她們嘲笑我讀了大學還買不起手機。」李麗說。

李麗3年前英語專業大學畢業,兩年找工作無果,只好在互助縣職業技術學校當會計,一個月掙400元。互助縣職業技術學校目前招收初高中畢業的農村學生培訓一年,政府免費提供住宿,結業發初級技術等級證書,輸送到上海、江蘇等地企業工作,月薪不低於700元。

上大學被農民稱為「傾家蕩產」式的教育。當青海省民盟調研組到教育大縣樂都縣調研時,有村民竟拉著調研員的手大哭:「再也不能送孩子上大學了。」

記者也多次聽到村民抱怨,「舉債三四萬讀大學,出來還四處晃蕩,不如就做個小買賣,學點實用活。」

西寧市某中學一位副校長告訴本報記者,她教過的一個學生考上了大學,學生家長卻不交學費,逼兒子輟學。學生請她勸服家長,可該生父親的一句話讓她無言以對:「家裡窮,交學費確實困難,但最要緊的是,孩子畢業了飯碗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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