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遠:Let'strysomethingnew
傷感還有少許憤怒之氣籠罩著這個Blog.嘿,親愛的夥伴們,我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呀。星期一,我會去交辭職報告,這真是好玩的決定,我從來沒有正經辭職過,從前的工作最多不過持續半年,所以離開時毫無感覺。這份工作,我的天哪,從2001年4月起,已經4年3個月了。我仍記得第一天來到報社的場景,我見到何力、劉堅與趙力,和前兩位談了話。何力後來對別人說,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真讓人受不了,他一進屋就把腳放在茶几上,好像這是他的辦公室。後來,一批我過去的工作夥伴,我像大概有10幾個吧,逐一來到了經濟觀察報。覃裡雯是被我從美國拉回來的,那時候我第一次去美國,英語糟地連提問都緊張(現在也不怎麼樣),覃裡雯陪著我和阿飛到處亂跑,我們採訪了很多有趣的人,我大言不慚地說,我們要創建亞洲地區最有影響力的報紙。(昨天覃裡雯碰到陳志武,他在耶魯時請我們一起吃飯,那頓自助餐真好吃)
然後就是一段蜜月期,然後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不過,這一切都是正常的不是嗎?我沒興趣說現在的報社到底怎麼樣了,可能它一直就有如此基因,或者是中國的幾乎所有組織都會犯類似的錯誤,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對我個人而言,這是不錯的四年。我想對我一起來工作的朋友來說,也應該是吧。如果我們的情緒與理想這麼輕易就被愚蠢與庸俗的人敗壞,那麼說明我們的理想禁不起考驗。
儘管有時候我會下意識地對這張報紙的前途持悲觀態度,因為除非它的領導人能夠意識到維繫一個媒體機構的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而非那種簡單的看得見的東西,否則它不可避免的會夭折,當然我相信,他們很難意識到,你知道的,每個人都有盲點,這不能苛求。不過,我多少要表明一下立場,我離開的主要原因是,是因為這個機構的正義感的徹底消失,儘管它對我沒有直接影響,但我想在一些時候,總是要捍衛一點基本的立場吧。
我的確真心地感謝很多很我一起工作過的人,他們願意為我身上那一點優點,容忍了我大量的缺點。我很討厭辭職變成了某種強迫性的要求,就因為我們一起共事很愉快,我們是一個TEAM,如果我們一些人的離去,就一定需要的你們的呼應,這種想法不一直是我們討厭的派系傳統嗎。我們在一起工作很愉快,是因為我們尊重每個人的獨立性,我們是「自由人的自由聯合」,我討厭現在的經濟觀察報,也是因為它搞得像是黨派鬥爭,那麼多政治正確,那麼多不透明性──我們成功是因為我們方式簡單,而不是複雜。
當身陷一個組織中是,我們很容易就以為這個組織就是整個世界,我們擔心一旦離開,是否就意味著安全網的消失,就意味著很多麻煩。但如果我的朋友中、尤其是那些年輕人,這樣想的話,我會理解卻有那麼一點疑慮,因為對於一個青年來說,沒有什麼比勇敢更重要的品質了,那種安全感的消失,往往也意味著新世界的浮現。
此外,我想對我的領導說,讓我們來一個公平的遊戲,我們誰也不要說誰不好,搞得彼此像是背叛的戀人。這是個公平的遊戲,我們曾經一起共事過,然後因為本質的想法不同而分開。我們的生活都會繼續,每個人的命運各有不同。人生一場長跑,一切都才剛剛開始的,我又想起了羅蘭?巴特,他37歲才開始寫作,卡爾?波普爾,他到了將近50歲,才獲得初步的聲名。或者想起了更厚顏無恥的一種說法,這世界會記得梁啟超和他的朋友們,至於他們參加創辦過多少份報紙,誰記得它們的名字(這一句實在有點驕傲和讓人討厭,但我真的這麼想過)。
黃繼新:不是寫給Mindmeters的告別
我本來不想關於我的辭職作任何發言。和TEAM裡的成員們站在一起,我不管是勤奮程度、工作效率和智力水平都比大家差得很遠。我不敢把自己歸為理想主義者,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離去全部算到正在摧毀這張報社的領導層頭上。
所以,和許知遠所說的一樣,我也不希望參與辭職變成了一種表明立場的舉動。表明立場的方式有很多,我也不認為繼續留在報社是妥協。即使是我們沒有打算離開這份報紙的時候,我們仍然最明確地捍衛過我們的想法。
和其他萌生去意的同事相比,報社裡那些糟糕甚至令人噁心的事情對我的直接影響是最小的。而且,客觀地說,這份報紙至今仍然容忍了我們很多特別的氣質。像葉瀅和李翔在前兩天的blog裡所說的那樣,如果不是這份報紙提供的資源,這樣一份生活方式和書評增刊,在今天的中國都是不可能單獨存活的。就我個人而言,我也一直都還能夠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做報導,而無需擔心太多干擾。
我熱愛新聞工作,我仍然希望做記者做到五十歲。在達到這一點之前,我遠不夠資格說自己正在被這張報紙毀掉。我沒有厭倦這個職業,不過我鼓勵自己多嘗試一些東西。我是一個容易移情的人,而記者這個身份提供了合法性,我每週──甚至每半周──就從一個點跳到另一個點,自以為是地成為一個涉獵廣泛卻淺薄依然的人。這個毛病給方老師帶來了很大困擾,他力主將我拉進商業評論部,但是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屢屢缺席。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竭盡全力地去讓別人滿意的人,不過今天我還是對方老師深懷歉意,我令這位良師益友滿意的時候總是那麼零散和難以預期。即使如此,他卻一直用內發的熱情在給我鼓勵,甚至是在我置他不顧而離開的時候。
我能夠加入這個TEAM,全因葉瀅在兩次關鍵時刻的出現。我要感謝她給我的人生帶來了如此令我激動的巨大改變。還有覃裡雯,在她的堅持下我才得到了兩年前那次去以色列的機會,讓我成功地完成了向一個積極地擁抱生活和擁抱女孩的小新的轉變。我是一個容易受環境影響的人,TEAM裡每一個人的傑出之處都多少映射在了我的身上。可惜我的懶惰和散漫,令它們還沒有完全轉化為我的優點。和這群人在一起共事,給我帶來了如此多的快樂和進步。
我曾經是一個愛抱怨、怯懦、害怕改變的人,和TEAM一起工作的四年把我變成了一個激情和活力充沛、熱愛生活和世界、積極向上、勇敢的人。我自豪於自己充滿了激情,只是太分散的注意力常常令激情的結果大打折扣。離開報社之後,我會花時間想一想接下來做什麼。不過我肯定要找到另一個能夠讓我保持活力的工作,儘管身邊的很多人告訴我他們不相信還會有這種地方存在。
如何度過這一生就像怎樣寫一篇好報導,我需要生生給它創造出驚心動魄和扣人心弦。感謝這四年與大家一起工作,讓我學會了如何寫報導,也讓我知道了我想要怎樣結果自己的一生。
最後想說的一句話,被老許搶先了:Let』strysomethingnew!
黃一琨:一個人的革命
晚上坐車經過光大咖啡館,4年前我在那裡第一次見到了於威,從此開始了長達半年的對這份報紙的嚮往。
今天我選擇留下。對我來說,做出決定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做出決定以後最初的一段日子裡。沒有了星期一的會餐,沒有了書評增刊,沒有了周圍俯拾皆是的idea,也沒有了你們的讚揚和批評為極度缺乏自信的我構建坐標。
我依然熱愛這個職業,儘管在過去的三年裡我說的比做得多,缺乏控制自我情緒的能力,並且懶惰。是你們的智力支持和善意的保護讓我仍然有可能前進。
現在我要開始一個人的革命了。我想每一個人更大程度的成熟和勤奮,都有助於我們早一點再聚在一起。只是親愛的朋友們,請你們早一點開始,我不想過早開始智力的半衰期。
於威:ILOVEYOU
午夜二點,我的眼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今天我對很多人都說,我很高興,高興我終於擺脫了一個惡夢。但這不完全是真話,因為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夢的一部分曾經是我三十七歲的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在我的身邊,圍繞著那麼多聰明、可愛、單純、善良的年輕人,他們雄心勃勃,要做一件在中國從來沒有發生的事……但是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一個理想國就蛻變成了中國式的宮廷。我們共同創造了一個孩子,我們希望它能健康地成長,甚至成長為這個國家的希望,但另外一些人也希望他快速地成長,因為他們指望他早點出去賣藝.
我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曾經成為你們精神上的一種依託,我總是幻想自己能把那些低級的煩惱擋在門外,但是現在,它們已經過份強大,直接穿過我的身體.我可以忍受很多東西,比如孤獨,比如艱苦,比如只有付出,但我實在無法繼續忍受愚蠢和權術,而需要我直接面對的愚蠢和權術又實在過多.
我知道足夠世故的人會嘲笑我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但我始終相信文明的創造者永遠都會是那些足夠天真的人.我們之所以在明知這個孩子已經被毀掉了之後還繼續留下來,是因為我們想要在一起.我沒有想到我會成為第一個離開的人,但無論這個決定如何倉促,我知道自己是對的,因為自由地流浪也要好過豬圈裡的平庸.
但我相信,不會很久,我們還會在一起的,在一起快樂地成長.
邵穎波:我的表白
上週,我帶著孩子在海上玩,然後我就聽說了於威和那個女人的衝突,第二天,衝突繼續,第三天,我在海上釣魚,孩子非常高興,她一連釣上9條,但是電話中我知道了最新的消息。看著自己的孩子,想到了對於她的責任以及我自身困難的處境,但是,決定仍然是要一起離去,一點沒猶豫。
我從來不是於威那個團隊的人,即使在一起工作了四年,相互之間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對他們所有的人都懷有敬佩,但是我從來沒想過加入這個所謂的團隊,我們生活經歷不同,教養不同,對於他們這些人,我服氣他們的才華和品質,但也有諸多的不認同。所以,雖然我和和於老師幾個人一起離開,但肯定不會向同一個地方去。
我離開確實是想表明一種立場,表明我對一些報社現實的不能容忍,其中最嚴重的就是無才無德的小人當道。我會說,我們走了,剩下不少好吃的東西,吃去吧,可憐蟲!
我對於表達了各種理由之後而決定留下的人同樣心懷憤恨。這些人南方的」小男人,小女人「們什麼都有,但是義氣就是沒有一絲,這個那個說上一堆,但義氣在他們看來就不值什麼錢,嘴上說些同情於威的話,罵起報社的領導一個比一個起勁,但是就是不肯與朋友一起共赴磨難,供房也好,養家也好,就是不養氣節。
這一週,我本可以做一個旁觀者,按照規勸我的人說法,我根本就不該提前回到北京。我本可以向殷練那樣(她要不聲不響地到美國度假去了)但是,我不能,讓於老師一個孤孤單單地離開,我捫心自問,這能算道德嗎。這能算朋友嗎,你們這些說起過去時光幸福就洋溢在臉上的人,難道真的一點不感覺羞恥嗎?還是別再給自己的冷漠和世俗蓋遮羞布了吧,假的朋友比真的敵人還可惡十倍。已經有一堆好心人來勸我了,道理講得都頭頭是道,或許明天會吃個大虧,但是今天這口惡氣我非不往下嚥,我一向如此。
88了各位,以後我也不會跟你們在一起了。
許知遠:它真的死了 (7月22號)
記得三個月前開會時,我對應何力與劉堅嚷嚷說:「這家組織正在死亡。」忘記了當時開會的目的是什麼,我已很少參加報社的任何會議,只是那一次一開始我就被氣氛中的官腔、不誠懇所激怒了。這家公司不過四年,即使充滿臃員也不過200人,但是它講話的口氣象是它已是年營業額10億美元、超過1000名員工的大公司了。
老仲曾說,在很長的一段的時間裏,我的個人表現象是這個報社改革可能性的風向標。在更年輕一些時,我肆無忌憚地使用過這種特權,我似乎經常當著很多員工的面讓領導們覺得尷尬,因為他們無論對於組織還是報紙的理解卻是不夠成熟。在2001─2003年初的時間裏,對於很多在這裡工作的人來說的確像是個黃金時代,儘管在管理上這裡充滿了低級的錯誤、儘管我們的領導這不夠強有力、也沒有什麼遠見,但是他們寬容、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更重要的是,願意讓很多年輕人進行嘗試。那個時候,很多人也有抱怨,但他們至少相信,自己的抱怨是可以起作用的,他們可以參與到一些改變之中。它像極了1980年代中國改革的氣氛,實驗精神使智慧從底層產生,而所謂的決策者儘管不知道如何去推動,卻也盡量不去阻礙這種新生力量。所以,很多懷念那段時光的人會說,報社就像一個幼兒園,大家都按照相對單純規則行事,當然那個時候似乎也沒什麼利益,所以沒什麼糾葛。
很多原因促成了這張報紙的迅速崛起,既有中國社會的整體環境,但我想更重要的是,在這裡工作的年輕人的確比任何其他類似機構表現得更傑出。如果說報社在組織與制度上有什麼特色,那麼這純粹是個笑話,但我相信,這裡最高密度地聚集著中國最聰明的傳媒人,他們彼此間形成了一種吸引力,他們共同營造了一種氣氛,而這種氣氛又對新加入者產生了吸引力。
我對於公司政治一無所知,也缺乏興趣。但到後來,我的確感覺它這個組織迅速被成功擊垮了,人們忘記了正是那種實驗精神使它獲得了成功。所有的曾經被這種實驗精神覆蓋的缺陷,這時候開始爆發出來,就像當它中國的高增長率下降時,所有的社會矛盾就突顯一樣。噢,原來我們的組織是這樣的缺乏是非觀念,我相信大多數人認為,這報社是如此缺乏標準與正義感,因為好的東西得不到承認,而壞的東西也不會得到相應的懲罰。在單獨與趙力談話幾次談話中,原來這個人頭腦中的基本觀念是如此混淆。當然,原因不僅僅在他,在這機構,身居高位的人,似乎永遠不敢於說出,我相信什麼,我支持什麼。一開始他們對自己不自信,這值得理解,甚至不無可愛,但現在他們則遵循著「政治正確」,或是「公司規則」。更要命的,幾乎所有人對制度的理解都是錯誤的,當我們以制度的名義進行改革時,從未意識到任何制度、不管多麼優秀,都是制度制定者的表率作用造就的,它提供了基本的信任度,美國的制度的實行,是因為美國的建國之父那一代人,設計了它,而且比任何一代人都更好的親身實踐了它。但我們對制度的理解卻是,似乎存在著一個客觀的制度,它與人無關,只要你在電腦裡設計出它,把它放在那裡就可以起作用,它甚至變成了一種最好的懶惰的藉口──我不用再付出什麼,因為我們要依靠制度。所以,像任何這種半調子改革一樣,所謂的制度建設最終變成官僚主義的興起,其中蘊涵的是充分的不負責任。
任何組織都有對內與對外兩種功能,正式後者使得組織可以不斷自我更新和擴張,而前者則意味著封閉與死亡。我想在很大程度上,報社選擇了前者。部門間更多的表格文件,不必要的會議變成了工作的核心,而不是如何讓報紙變得更好,獲得更多的社會信任度。
這是早晨我起床時,偶然寫道的。這更多依靠我的直覺與平時的交談,我不瞭解公司內部的所謂秘密,因為偶然聽到的一些閑談讓我大吃一驚。當然,別人告訴我,中國所有的媒體機構大多如此。或許吧,但我想強調的是,在過去幾年中,正是因為我們與眾不同,才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成功。而現在,一些人充分享受到這種與眾不同給他們帶來的榮耀與好處,卻開始用眼前短期利益充分地敗壞這種與眾不同。這種人在生存上或許無可厚非,因為從來就不相信這世界上存在著一些價值觀,它比金錢、名聲、銀行的存款、多打幾場高爾夫球更重要。但是,我希望那些在報社裡的年輕人相信這些,因為他們必須依靠對這種價值觀念的信念,而共同締造一個值得生活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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