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透視中國：和平比戰爭更難

倫敦兩度遭受恐怖襲擊之後，中國國內外的許多中文網上出現了大量反應和評論。贊成或理解對倫敦恐怖襲擊的觀點中，最直接的理由就是伊拉克戰爭。其中最著名的是洗岩的《我為什麼不譴責襲擊倫敦的恐怖份子》。洗岩在文章中說： 「當下恐怖份子襲擊美英的正當性源於美英兩國主流民意對伊拉克戰爭的鼎立支持。」還說：「對於襲擊倫敦的恐怖份子，除了身受其害的無辜受難者之外，其他人都無權橫加指責。」

有一個署名「蒼山雪/中國四川」的人的觀點也有相當的代表性，他說：「這是阿拉伯人對美英帝國發出的死亡判決，為了他們的在美英侵略中無辜死亡的兄弟：伊拉克、巴勒斯坦。英國政府要為此而付出代價，不應怨天尤人。」

儘管我和許多人一樣反對所有的戰爭，而且對伊戰的正義性和合法性一直存疑，但仍然不得不提醒那些贊同對倫敦恐怖襲擊的人，請不要忘記在伊戰之前發生的 911，不要忘記在非英美國家的印尼巴厘島和剛剛在埃及沙姆沙伊赫發生的炸彈攻擊，死難者全都是平民。在美國英國國內遭到強烈反對、甚至導致英國包括外交大臣在內的數名反對戰爭的內閣成員辭職的伊戰傷及大量伊拉克老百姓的事實固然不可否認，但這決不應該作為故意針對平民的恐怖行動的藉口。事實上，任何濫殺無辜的行為都是毫無理由和不可寬恕的。

但是被某一族群視為恐怖份子的人，可能成為另一族群的自由鬥士或英雄。除了伊戰的原因之外，看起來網上支持對倫敦恐怖襲擊的人也許有太強的民族主義傾向。一個署名「飛龍/中國」的人說：「每當想起一百六十五年前的鴉片戰爭，想起大英博物館裡充斥的中國文物，想起一群衣冠禽獸逼迫中國人飲食毒品的罪惡，想起至今英國人沒有為自己在中國的罪行說一句哪怕是日本人那樣的反省，我的心裏就只有一個願望：復仇的烈火永遠不會平息。」

而洗岩則在《我為什麼不譴責襲擊倫敦的恐怖份子》中這樣說：「並非所有的恐怖活動都邪惡，也並非所有的恐怖活動都有情可原，必須具體辨析因果。對倫敦的襲擊與東突不可同日而語，東突沒有存在的正當理由，更沒有實施恐怖襲擊的正當性。」

姑且不去追究東突存在的正當與否，令人擔憂的是過激的民族主義情緒，以及對故意把大規模殺害無辜百姓作為報復手段的肯定，而具有這種觀念的人遠不止洗岩一個人。對恐怖行動的理解和同情，等於是對恐怖份子的道義支持。

無疆界的戰爭

不過，同四年前的911相比，從網上和越洋電話的交談中感覺，中國公眾普遍反美仇英的幸災樂禍程度已經減少了許多。記得一個多年居住在中國精通中文的美國朋友在911之後告訴我，她當時在西藏，一些修公路的解放軍戰士以為她不懂中文，當著她的面歡呼：「炸得好！老美活該！」我的一些向來民主意識很強的中國知識界朋友當時也認為，美國受襲是情有可原。他們在批評美國外交政策的同時，忽略了世貿大廈廢墟中的數千冤魂。

但是四年中一次又一次發生的恐怖襲擊並不僅僅只針對美國和英國：俄國莫斯科劇院和別斯蘭學校慘案、中國援外工作人員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慘案，還有幾乎每天發生在伊拉克的甚至針對兒童的自殺式炸彈攻擊，無辜者血肉橫飛的慘狀可能不僅喚起了中國公眾的同情心，也讓人們意識到，911對恐怖活動重新定義，恐怖份子的目標不再侷限於當政者和名人，不再侷限於敵對勢力，而是轉向普通百姓，不分種族，不分國籍，演變成一場無國界無戰區的戰爭。

無論是由於對恐怖活動逐漸產生的不滿，還是媒體四年來對世界各地恐怖事件的公開報導導致的新聞疲勞現象，使倫敦遭襲不像紐約的911那樣能引起中國公眾那麼大的反響，事實是，中國公眾對美英國家倒霉感到的幸災樂禍程度減輕了許多。

和平比戰爭更難。希望後代不再生活在戰爭和動亂威脅中的人們，現在至少必須學會譴責包括國家、集團和個體在內的任何形式的恐怖主義，學會同情所有的受害者，不論是伊拉克、巴勒斯坦，還是英國、美國和埃及的受害者。

在中國的網上看到最近許多人正在圍剿朱學勤的一篇譴責倫敦恐怖襲擊的文章，用胡適的話做標題：《萬國之上還有人類在》。的確，人類生命的基本價值，應該高於所有不同國家體制、不同種族文化、不同思想體系和不同宗教信仰的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