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油村在定州西南約30公里,行車約45分鐘。我們選的時間比較好,中午堵在村口的警察大多回縣城吃飯了,只留下兩個人守著警車,見是村裡的車,並未盤查,我們坐的車直接開進村裡,我鬆了一口氣。
在村口轉彎的地方,遠遠可看見國華電廠。我拿出相機,躲在車窗裡拍了一張照片。電廠的兩個大煙囪冒著濃煙,可見血案之後,電廠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到一位村民家裡,簡單吃了午飯,和北京的律師團通了電話,簡單講了一下村子裡外的情況;又給北京的記者朋友打了電話,報了平安。
下午兩點多鐘是天氣最熱的時候,該有40多度。我們估計村中的監視可能有所鬆懈,就出了村民的家門,往村大隊走。
大隊在村中心的一個大院裡,院中間用白布撐起了一個靈棚。靈棚前面扯起了一個條幅,上面寫著「為了執行中央土地政策為了全村群眾的利益而獻出了他們的寶貴生命」。自從血案發生之後,村大隊是繩油村抗爭的中心,六間辦公室都改成了死者的靈堂。死者家屬和自發組織起來的村民,日夜守在靈堂周圍,保護死者的遺體。
帶我們進村的村民和守靈的村民講明瞭我們的身份,我們被獲准進入靈堂。六間靈堂的格局都差不多,中間用白布隔開,白布前面對著門口是供桌,桌上擺著死者遺像和香爐。白布後面是冷凍的冰櫃,裡面冷凍著死者的遺體。
我們在死者靈前一一上香鞠躬,然後開始拍攝。當洛洛拿著DV機走到靈棚門口,準備拍攝那條條幅時,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從大院外走進來上廁所,發現了我們,匆匆走了出去。過了幾分鐘,就有十幾名襯衫皮鞋的人聚到了大院門口。因為怕激怒守靈的村民,不敢進入大院。村民告訴我們,這是定州市八大局「蹲點」監視的人。
我們躲進靈堂裡面,把相機當成望遠鏡,看外面的情況。大約對峙了半個小時,門口的人沒有走的意思。我看見一個人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覺得不妙。若是守在村外的警察進村,恐怕難免一場衝突。這時一位大嬸進來,叫我們不要怕,說她在喇叭裡喊一聲,全村村民都會來保護我們,只要有老百姓在我們就不會出事。我心裏一熱,幾乎掉下淚來,趕緊讓她不要驚動其他村民,告訴她這樣對村子、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聚在大院門口的便衣有些焦躁,可能在辦公室裡呆慣了,受不了外面的高溫。我靈機一動,走到院門正對的一間靈堂裡,跪在遺像前燒了幾疊紙,用身子擋著門外的視線,拿出一瓶驅蚊水滴在手心裏,在兩眼上狠狠揉了幾下,轉過身來,已是淚流滿面。我們挽著那位大嬸,裝成死者家屬,往院外走。走到大院門口,轉過臉去狠狠盯了他們一眼,他們大概被我嚇住了,沒有上前盤問。院裡的幾個村民也隨我們出了大院。
我們在村裡的小巷中七拐八拐,進了一戶村民的家,主人把我們迎進去,把門緊緊鎖上,我們鬆了口氣。(今早村民告訴我們,那天中午有四個人企圖跟蹤我們,被聞訊趕來的村民攔住了)我們感到了危險,決定先休息一下,天黑以後再行動。
一位村民代表拿來了一些材料給我們看。有定州原市委下發的部分文件、村民代表的聯合證明,以及關於國華電廠自去年開始征地,不斷襲擊村民的記錄。我選出有價值的幾份,用相機拍了下來。
在一份《「(原)定州市委解決繩油村問題工作組」給村民的公開信》中,我們看到了以下字句:
「……對背後鼓動搗亂、煽動不明真相群眾上訪、告狀,惟恐天下不亂的造謠生事分子,發現一個,查處一個,決不姑息,決不手軟。總之,繩油村的問題一天不解決,我們工作組就一天不收兵;電廠灰場一天不按時進場,我們工作組就一天不收兵,不達勝利,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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