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離開大陸並不久,很多事情還需要沉澱和反思。所以我拒絕回憶。然而,許多故事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然後莫名其妙就流著眼淚,覺得自己悲傷得過於矯情,脆弱得不像自己。然而,還是回憶了。因了「黃山雨」教授的那句話:你知道的應該更多;因了博訊論壇朋友「大力」的那句話:我會拭目以待。
一、計生委的打手們和一個10歲孩子
很久很久以前,我還是一個孩子,喜歡在外面閑逛,喜歡看熱鬧。
有一天,我看到很多人往一個院子湧去,還有一些小孩子也夾在裡面,我就糊里糊塗地跟人們進去看熱鬧,然後看到有那麼兩三個青年,光著上身被銬在樹上,好像被打得奄奄一息。
當時人們一邊看著,一邊議論說:共產黨真狠,雇這些打手專門欺負老百姓!
說話間,那些打手們一邊敲著鐵飯盒,一邊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了。
[你們找死?看甚麼看?把鐵門關上,一個都不能放過!]
人群忽拉一下回頭散去,只聽到孩子被擠到哭喊的聲音,轉眼,大鐵門已經被關上,而院子裡,除了奄奄一息的被毒打青年,就是面帶猙獰圍過來的五六個打手,以及被無辜關在裡面的我和兩個小孩子。那兩個孩子只有四五歲,倒很機靈,比猴子還快地爬上高達5米高的大鐵門,跳了出去!
現在,只剩下我一個,10多歲的孩子。
正在莫名其妙間,其中三個打手已經以三角形把我包抄在裡面,劈頭蓋臉打來。
那時,我還不知道害怕,本能地轉身,騰空,躲過了三個打手對一個幾歲孩子的毒招,然後他們再出拳出腿,其實他們也沒有甚麼功夫,只是仗勢欺人,沒人敢還手就自以為了不起罷了,所以我很容易地三跳兩跳,就跳出了包圍圈,根本沒有讓他們打上,但是我在閃避的時候猶豫了起來:
該不該還手?
算不算自衛?
因為單獨和他們三個打我還是不怕的,覺得吃不了虧,可是院子裡還有幾十個打手,正紛紛放下飯碗走過來,天也黑了,我不知道僵持下去會有怎樣可怕的結局,所以我一點都不敢還手,只是閃避跳躍罷了。
然而他們惱羞成怒起來:
[好小子,你敢還手?!打死你!]
我再次跳出他們的包圍圈,拉開架式,警惕著看著他們。
誰知又冒出來一個惡人,趁我不備,從後面偷襲,雖然我躲過那狠狠的一腳,可是我看到他手裡拿著黑黑的鐵鏈子,一副手銬,還有幾個人拿著電警棍撲上來,上面磁磁地冒著藍色的火花(後來我知道那是幾千伏的高壓電) ,我不敢和他們糾纏下去。
就叫了聲暫停!然後問他們:
你們為甚麼要打我?
他們嘿嘿冷笑著:這裡本來就是專門打人的地方,你自己闖進來找打!
我說:我只是進來看熱鬧的,沒有做甚麼,你們放我出去罷!
然而他們不肯:今晚上非得把你抓起來打死,敢和我們比劃功夫?
我一看,好說歹說是沒有用的,他們非要對我下毒手了,我害怕起來,我終於哆嗦著說了一句: 你們這邊黨委裡,我認識某某某。
哦?
這句話比甚麼都靈。
那個從後面偷襲我的人,口氣馬上溫柔了:你是某某某甚麼人啊?
我說:我是他甚麼甚麼親戚,今天是到他家來玩的,不信你問他。
那個傢伙眼珠轉了轉,說:原來是某某某領導的親戚啊,你怎麼不早說呢?要不要在這裡一起吃晚飯啊?我們這裡還有乒乓球桌,你會不會打啊?
我已經被他們的陣勢嚇倒了,哪裡敢留下來?
只是要求:放我出去。
大鐵門光當打開了,那個偷襲我的人,親切地握住我的手說:
替我給某領導問好啊,我們純粹是誤會!
後來,我那個親戚告訴我,他們那個大院,是計畫生育委員會!那個偷襲我的人,就是計畫生育委員會主任,然後告誡我說:
他們打死人很正常的!在計畫生育處理上,是沒有憲法不講人情的,打死了白死,最多給一點錢,那還得是家屬在上面多少有關係的。而且,計畫生育工作每個幹部都有份,我也曾經半夜三更帶治安聯防隊去摸崗,把平時逃跑、過年偷偷回家的違反計畫生育分子堵在家裡抓走罰款;如果找不到他們,就砸破他們的門窗,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沒收,用推土機把房屋全部鏟倒,再把他們親的近的抓起來罰款。
這不是和土匪一樣嗎?
親戚無奈地說:誰想得罪人被人罵?這都是上頭的命令和黨委的決定,老百姓死活是沒人管的。
我那時不知道甚麼是計畫生育,只是知道這個社會似乎充滿了恐怖,一群大男人可以對一個10歲左右的孩子痛下毒手,還有甚麼不能做出來的?如果我不是恰好和當地的某領導有關係,我今天還能存在嗎?
讓人不寒而慄。
二、治安崗亭的打手與領導的網
那時我看到的毒打場面挺多的。
倒不是因為我喜歡看熱鬧,經常有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聲伴隨著訓斥從一個個大院裡傳出來:司法所、派出所、計生委、法庭、稅務所……
加上地方領導借鑒了日本鬼子的方式,在每個自然村設立一個治安崗亭,每條交通要道則是千米一崗,這些治安崗亭一般配置4個人,每兩人一組,24小時輪班,擁有警服警車及全套警訊器材,每人月薪只有80元,其它的錢,全靠打人和罰款而來,打人有獎金,罰款有提成,表現好的可以轉干,可以進派出所,表現不好的,辭退不要。
所謂的表現好壞,完全是根據是否聽領導話,打人是否賣力而決定,如果有一點仁慈的心,都呆不上兩個月,當然,兩個月後,良心已經麻木,所以他們也不會手下留情,反正,打死人也不會被追究。
所以這些從農村裡挑選出來經過打人培訓上崗的青年,怎樣都急於打人立功,以得到更高的獎賞甚至調進派出所了。
我有一個農村的很遠的表弟,有一身功夫,還曾經是學校長跑冠軍,拿過一些縣地級的比賽冠軍,然而初中畢業後無事可幹,後來,就找關係進了崗亭,順便說一句:治安崗亭招聘的打手,都是外地的,本地的怕報復,打人不狠,領導不喜歡。
那個表弟偶爾到我們家來坐坐,問起來,他總是嘆息著說:
領導說,必須打人,可是我下不了手,老被領導罵,甚至還被自己人打,看不起。其實我要是打,裡面我是最厲害的,只是那些人,那麼可憐,我怎麼能下手?
於是他就給我講起一件件故事:
有個酒店服務員,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因為不願意跟領導上床,領導一個電話,治安崗亭的幾個人1分鐘內趕到,然後把那女孩被抬進房間裡,給領導[開葷]……
有一個外地客商,到酒店喝酒,老闆看他有錢,就打電話給崗亭,說他嫖娼,然後他們就出動,把那個人抓回崗亭,打了整整一天一夜,那個人才改口認罰,交了10000塊,2000塊給了飯店老闆,5000塊上交派出所領導,3000塊崗亭的人私分,因為他沒有打人,只給他500塊。
同時,必須要說明,派出所和治安崗亭對於任何罰款幾乎都不給收據或者只是給隨便印出來的單據,根本不是財政局統一收費單據。所有這些錢,都不嶸轄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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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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