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算不算體育大國?

1992年,出發前調子低得不能再低的中國體育代表團,竟意外在巴塞羅那拿了十六枚金牌。
後來有記者問某體委官員(伍紹祖):這次最大的感想是什麼?
這個官員像撿了個金元寶似地說:「下屆體委主任恐怕很難干了」。
中國代表團在巴塞羅那的收穫確實出乎體委的預料,因此把這視為可遇不可求的好運也自然。但這個體委官員的預感並未靈驗。在亞特蘭大,中國又拿了十六枚。
這次中國代表團出征悉尼前,公開的指標是20枚金牌。誰知竟殺進第一集團。這還不包括那些很有可能拿金牌,卻沒獲得進軍悉尼「許可證」的諸多名手。一夜間中國似乎成了體育大國。看這架勢,下屆超過老美也未可知。
按老例,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是大舉慶功和發錢。
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結束後,各路財神爭相為金牌獲得者大派利市、贈車送房,請客吃飯,從而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成批製造出體壇百萬富哥(姐)。
隨後不和諧音出現了:一個在國外獲獎的女歌唱家因獎金懸殊而拒絕為奧運會功臣唱歌,她說:「我也是金牌獲得者」;此外報上還出現很多爭論:為什麼作出傑出貢獻的科學家、諸如「兩彈功臣」獲得的獎勵不如運動員?
事隔八年後,可以想像即使出現類似的爭論,也會不了了之。何況市場經濟的遊戲規則今天已經深入人心。就算財政部不像八年前那樣撥專款重獎(每枚8萬,免稅)運動員,地方政府不再大方獎勵金牌選手,他們中不少人恐怕做廣告就不難成為百萬富哥(姐)。所以上述爭論意義已經不大。
在此真正值得關注的是,中國現在算不算「體育大國」?
袁偉民在答記者問時說,中國是不是體育大國不能由自己說,要由外人來說。這話似乎含有「謙虛」的意思,但卻「謙虛」的不是地方。事實上,在這一關係到發展體育運動的根本目的和評價尺度的大問題,恰恰應該由自己來回答。
如果不健忘,那麼不少人都應該還記得那個曾被檢討為有很大失誤的「奧運戰略」。
所謂奧運戰略,簡單地說,就是國家體育運動的管理機構一切都圍著奧運會奪金計畫轉,把體育經費都投在奧運會全項目上,非奧運會項目,統統讓它們自謀生路。連全運會項目的設置也跟著奧運會走。非奧項目如此,更不用說群體運動了。
80年代以來,中國的競技運動確實有了長足發展,但群眾運動的狀況很不妙,幾乎可以說每況愈下。中國的人均體育經費少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個最明顯的問題是一方面老百姓健身的空間日益促狹,另一方面是中國的體育場館(絕大多是計畫經濟時代全國人民共同創造的財富)的利用率奇低。
子 國家體育總局(前身叫「國家體委」)是個身兼雙重角色的機構,它既要負責制定競技運動的發展戰略;又是制定大眾體育發展計畫的最高決策機構,也就是說,它在理論上要為全國人民的健康負主要責任。但事實表明,體育總局面對這巨大的歷史難題一直缺少良策,雖然這並不是它獨自所能解決的歷史難題,但至少這個巨大的歷史難題不應該被奧運會的金牌所掩蓋。
1996年初,當時的國家體委負責人伍紹祖曾作發狠狀說:下個死命令!打開體育場館的大門,讓老百姓進去健身。但豪言壯語總是說來太容易,做來卻太難。
幾年前曾有消息,國家體委正在摸家底--統計全國究竟有多少家體育場館?但迄今不見官方數字。更不知幾家體育場館在「死命令」下達後打開了大門。倒是很多地方都可看到如此情景:體育館被租出去展銷傢俱了。同樣情形也曾出現在直屬國家體委的體育場館中。與此相對,今天許多中小學校擁擠的狀況真是可憐,北京有所中學因為室外空間太小,學生課間休息時,只能分批輪流到室外活動。
毛澤東曾說:「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體育運動應該以何為根本目的?這就是必須自己回答中國算不算「體育大國」的意義所在。
其實稍有相關常識的就知,「競技」和「體育」完全是不同概念,後者的外延要大得多。奧運會的金牌只能證明競技運動的水平,並不能反映更不能代替國民的健康。
離開了對國民健康狀況和大眾健身運動發展水平的評估,就算成了金牌第一大戶,也是不足以說明一個國家就是「體育大國」。但願悉尼的金牌不要掩蓋了大眾體育面臨的窘境,雖然體育總局早就不該身兼雙重角色,而且在顧此失彼中,注定了只能一切圍著金牌轉,但既然身兼著雙重角色,就有責任回答這個問題,雖然這很困難。(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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