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為恐怖叫好很恐怖

 無論什麼國籍、種族、信仰的人一律通殺;攻擊世界金融中心以求摧毀經濟信心與秩序;用文明自身創造的開放機會與技術工具教訓文明;自知其行為不齒於人類而不敢顯半點敢作敢當的勇氣--這些特徵說明:「9.11」慘案的凶手處心積慮謀求恐怖與混亂的全球化。只有傻瓜才會誤解這麼清晰的信號:本霸主及手下有「文化」有實力有「獻身精神」就是要搗毀你們的文明!所有的人不過是我的「肉彈」!

恐怖主義黑手掂量著文明世界的份量,衝著文明中心的「軟肋」下手。攻擊「世界之窗」,正是由於它不僅屬於和象徵美國,正是由於它容納了多民族文化並涉及各國的政治、經濟及社會心理。無論中華、歐美、阿拉伯,凶手們一概不曾放在眼裡。面對這一最下流、最嚴重的恐怖事件,各國政要同聲譴責暴行,慰問美國人民。即便和美國仇深似海的宿敵或冷酷的**者,也表示和魔鬼、野獸涇渭分明。顯然,恐怖主義的挑戰超越了國界,恐怖災難的考驗也超越了國界。災難考驗著美國,同時考驗著「事外人」的人性與理性。

有人為滅絕人性的罪行叫好。盛產恐怖份子的災難地帶,有少數人叫好不為怪,而一個已有5000年文明史、正在建設現代化的世界大國亦有眾多叫好的國民,無疑是有辱祖先、大貶國格。這,是我們的「國恥」,我們的災難。

建設了多年現代化,許多人沒有接受文明世界共同的生存價值的底線。最講政治的國度,很多人不懂得「無論為什麼政治目標都不能以恐怖形式去實現」。深入進行的愛國主義教育,居然不能幫人有效地識別大是大非和民族根本利益。經常強調解放思想,卻有大批同胞根本不會思想……整個文明世界都在反思,國人尤須如此。

恐怖份子是「反霸權」嗎?分明是反人類、反和平、反文明!他們斷不會對中國人情有獨鍾,因為中國人(除他們訓練的恐怖份子外)並不屬於他們那個「文化系統」和「理想社會」。為恐怖份子喝采叫愛國嗎?那叫愛血腥、愛暴力、愛那還不曾降臨自身的恐怖。有這樣一大群「愛國者」,不把自己的國家「愛」到一塌糊塗才怪!

只因死難者多為美國人,就和滅絕人性的歹徒持相同的「道德立場」嗎?別人家裡發生了血案,有人藉此「大好時機」跑出來大叫「報應」和「活該」,並說「你懺悔吧!」你會怎樣看這個人呢?眼見得「仇美教育」結出這麼醜陋的苦果,不得不論論我們為什麼一定要仇美。偉大的美國人民為中國擺脫殖民統治,為中國社會的文明進步作出過巨大貢獻,兩國沒有根本的利害衝突。沒有「以美國為首的」現代社會為參照和輔助,我們的現代化目標就不可能提出和實現。長遠看問題,「仇美」即自斷前程。因一時衝突、摩擦而影響對一國、對大勢的判斷,是不成熟的表現。北約打擊賽族基督徒而拯救佔科索沃人口90%的阿族穆斯林,不能算不公道。炸我使館是罪,但有總統道歉和政府賠償,應該可以斷定這不是美國國會、政府授權的對我國的「戰爭行為」。「撞機事件」畢竟不是「攻擊事件」。至於多國部隊教訓併吞科威特的伊拉克,不該我們氣不忿。往事如煙,長話短說,同胞們沉下心來想想,對屠殺我3500萬同胞並且沒見政府賠償的日本,我們經常說「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對幫助我們打敗了日本侵略者的美國人民,我們為什麼要年復一年的仇恨下去呢?請那些以為樹立外敵就利於國內安定團結的人也想想,高喊「打倒美帝、打倒蘇修、打倒各國反動派」的時候,中國有安定團結嗎?

  某些有學問的人懂得,不譴責恐怖活動、不對美國表示同情則過於低下,所以他們借某種有「文化」的形式表達幸災樂禍的心聲,大談什麼「文明的衝突」。但這種草包學者,並不能把「文明與野蠻的對抗」歪曲成「文明之間的衝突」。問一個簡單問題他就傻眼:先生你把恐怖份子、恐怖活動攤派給哪個文明瞭?要知道,沒有任何一種宗教信仰和民族文化傳統會讚許這種血腥暴行,即便是伊斯蘭「原教旨」,對此罪也是「殺無赦」。某些學者「蓄謀的無知」,比起真無知來更可怕,可怕即在於其中有些人是我們社會、民族的頭腦和精英。

  我並不認為恐怖主義在我國有雄厚的思想和社會基礎,如果國際社會見「叫好現象」而產生此印象是大錯誤。「叫好醜聞」之所以發生,原因之一是不少同胞沒有獨立思考的習慣。對一次劫機或人質事件,絕大多數中國人都會認為是罪孽,可是對劫機又把人當「肉彈」造成天大慘劇,卻糊塗起來,這只能用「不會想」才解釋得通。但「不會想」是個次要原因,因「不想」而「不會想」,因「不關心」而不想,根本原因其實是不敬重生命價值與人權尊嚴。長期的專制極權歷史形成了非人的文化傳統,上世紀連續的戰亂、彈壓、飢荒、運動,不斷積澱著「人生無常」、「命如草芥」的社會心理。說到底,國人是由於沒認真對待自身的生命與人權,才對他國、他人的生命與人權也視同兒戲,所謂對同胞的特別關愛不過說說而已。在國內若有老外遇險,大家或能拉一把,因為這涉及「形象」,或可有些回報,但平常同胞如果得人傾力相救,那算撞上大運、遇到英雄了。有人落水千人圍觀無人搭救,還有人乘人之危漫天要價;有人要跳樓自殺,「觀眾」裡竟有人催促「快跳」;女嬰被棄街頭或有人倒臥路旁,人來人往卻無人理睬;列車和長途客車上女乘客被歹徒當眾輪姦,全車人裝聾作啞;企業主只求賺錢全然不管工人死活,有的外企「入境隨俗」也被「同化」了;救死扶傷的醫院也常常草菅人命……種種因漠視生命而來的不幸事件,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會發生在什麼人身上。不該傷亡而傷亡的人數、不該有難而有難的家庭有多少,只有天曉得!對這些事,每個成年人都不當新聞。知道這一點,自然會理解我們為什麼不同情、不痛心。對身邊同胞的生命和大洋彼岸的生命其實是「一視同仁」的,對美國人遭難時的幸災樂禍,和對同胞生死一貫的無關痛痒,其實出於同一個根源。

漠視生命、人權,既是現行的災難,又是災難之源。尊重生命與人權,既是現代文明的實質,也是社會進步的動力。我們和現代文明尚未真正接軌,我們也處於災難之中。讓人不寒而慄的是,我們處於災難之中居然自我感覺良好!

災難考驗文明,痛苦與混亂中的文明尤為寶貴。災難降臨時,最容易看出一個民族的素質和實力。1941年日本人偷襲珍珠港,蒙災後的美國發揮出巨大能量,世界格局和中國歷史都因之而改變。相比之下,曾「非正常死亡」數千萬也改不動極「左」路線的中國人,稱不起「在災難中學習」的好學生,但這一課是必須補上的,否則,民族的前程就會斷送在只交學費不長學問的「學生」手上。

歷史,是在慘痛的教訓中進步的。聰明人之所以聰明,並非由於他經歷了最多的痛苦,也不是因為他避免了所有的災難,而是由於他善於汲取前人、別人的教訓,更善於從自身的一次痛苦中獲得多種智慧和更強地力量。國家、民族,亦然。


《書屋》(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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