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時期,中國有一個縣委書記為了保護百姓免當餓殍,大膽挺身犯上受難,這個人就是李金玉。
在「三年自然災害」中,湖北省荊州地區只有一個沒有餓死人的縣,這就是洪湖縣。有確鑿材料證明,有「湖北第一糧倉」之稱的荊州地區,1959年冬至1960年春出現大面積餓死人的「天災」,僅京鐘荊(京山縣、鐘祥縣、荊門縣)就餓死近10萬人,鐘祥縣甚至還發生了一戶農民因飢餓而食親人屍體的人吃人慘劇。
為什麼洪湖縣沒有餓死一個人?有人說因為洪湖縣境內有百裡洪湖,水產豐富,靠水吃水,餓不死人。但是,與洪湖縣共享百裡洪湖的監利縣,卻餓死了人,與洪湖縣同等自然生態的沔陽縣(洪湖縣本來就是1951年從沔陽縣劃分出來的)也餓死了人。而洪湖地區在歷史上也屢屢發生過餓死人的慘劇。
洪湖百姓認為這個答案很簡單,因為洪湖有個李金玉--當年以李金玉為縣委書記的洪湖縣委,敢於頂住省委、地委的「大躍進浮誇風」,實事求是,從老百姓的生計出發,大膽與上級極左政策保持距離,在洪湖縣實行了自留地可以種糧,可以大養雞鴨鵝豬,「讓百姓壇壇罐罐裝滿」的土政策。
然而,這樣深切代表廣大群眾利益的洪湖縣委書記李金玉,雖然50年來一直受到洪湖人民的無比愛戴與崇敬,卻不但沒有受到表彰,而且始終受到原中共荊州地委書記薛坦及其支持者的壓制迫害,--1964年10月被打成「反黨集團」,文革中被下放農村強制勞動,改革開放後也只是受到降級安排工作的「半平反」。
1992年出版的《洪湖縣誌》(武漢大學出版社),在
「大事記」中簡略地透露了李金玉冤案:「1964年10月,中共荊州地委在江陵縣舉辦社會主義教育運動萬名幹部大集訓。這次集訓對全區階級鬥爭形勢作了不切實際的估計,認為中共洪湖縣委已經『爛掉』,對縣委書記李金玉進行了錯誤的、過火的政治批判,並當場逮捕了沙口區官港公社黨委書記周用信。」
(P24)
1992年5月出版的《中國共產黨湖北省洪湖市組織史資料》(湖北人民出版社),對李金玉之冤的株連表述更詳細--
1964年10月,中共荊州地委舉辦了「四清」萬人集訓會議。會上,洪湖縣被宣布為「爛掉了」的縣,縣委書記李金玉受到點名批判。……1965年1月,成立了以王漢章為團長、馬香魁為副團長的洪湖社教工作團。……從1965年10月起,至1966年1月中旬,歷時80天的「初步四清」運動,掀出所謂「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135人,進行重點批判的幹部105人,大隊幹部306人,企業幹部303人,
全縣所謂爛掉了的公社12個,佔總數的22.6%,大隊49個,佔總數的10.7%。
1966年2月,由荊州地委組織的有13個縣市7000多名幹部參加的、由李平任團長,楊平、陳金聲、王永祿、張紹武、王漢章為副團長的洪湖縣四清工作總團,在全縣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即「大四清」。原縣區社隊幹部,層層靠邊站,由社教工作團行使各級黨、政職權。這次運動,前縣委書記李金玉、副書記韓耀輝、馬香魁、徐偉,縣長辜呈清被錯誤打成「反革命修正主義集團」。由此株連受重處分(指法辦、戴帽、開除黨籍、工作籍,留守察看、撤職、降職降
薪)的國家幹部有341人。佔總數的7%,區社領導人123人,佔28%,大小隊幹部長697人,佔3.9%,農村黨員602人,佔15%,區社機關、公事業黨員202人,佔16%。
這期間,縣委書記變動2次:1965年2月,由陳金聲接任縣書記,1965年,由王漢章接任縣委書記。
很多人對這兩段記述有意見,認為它太簡略了,沒有說清當年以李金玉為縣委書記的洪湖縣委,大膽頂住省委、地委的「大躍進浮誇風」救老百姓的的動人史實。但知情者卻明白,《洪湖縣誌》雖然出自洪湖市政府官修,但關於李金玉案的評述,其實只能代表民意,因為上級荊州地委對此始終無明白說法,李金玉至死也沒見到上級對他四清文革之冤平反的文件或材料。在李金玉的檔案袋裡,既無當年定他為「反革命修正主義集團」的材料,更無平反昭雪之文件。
「京鐘荊」餓死近10萬人的背景
20多年來,李金玉一直拒絕任何傳媒採訪。我曾多次託人表達要求訪談的意願,也照樣遭遇婉拒。
2002年9月14日,在得知李金玉病重的情形下,我不遠千里闖到李金玉病床前。此時的李金玉也許預感生命的火花將盡,終於忍著病痛破例接受採訪,在病床上和我斷斷續續說了兩個多小時。
……
……
李:對,當時的極左政策主要是省裡和中央的意思,薛坦還沒有本事發明什麼,他主要是積極貫徹中央「毛爺爺」的那一套,「毛爺爺」說了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都要搞人民公社,一點私有地都不准要,吃飯要辦食堂,大鍋飯,吃飯不要錢,還要發工資,大辦鋼鐵……面對這種極左大潮流,我也不能硬頂,洪湖也搞了點,只是搞得沒有別的地方那麼凶,我的方法是對新口號都消極一點,保持一點落後的距離。比如,薛坦叫我們洪湖到幾百裡外的長陽縣去
大煉鋼鐵,要上幾萬人。我就只派去了幾千農民,不去那麼多,拖拖拉拉的,我不爭那個先進。我覺得他那一套不行,田裡稻子熟了不收,勞動力都去辦鋼鐵,怎麼搞得好啊?吃什麼呀,去了也煉不出什麼鋼來。因為洪湖就有許多小土高爐,都只能煉鐵碴。由於我們洪湖縣委有這種「消極態度」,才使洪湖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沒有餓死一個人。而薛坦在全區大搞「大躍進」的極左新生事物,結果使京山、荊門、鐘祥以至江陵等縣,半年內餓死了將近10萬人。
朱:「京鐘荊」自古以來是中國的富饒糧倉,怎麼會餓死近10萬人?
李:這是有文獻的,那時地委有內部通報,鐘祥縣還餓得人吃人啊。
朱:鐘祥出現過人吃人啊?
李:那是一個典型,是哪一個村我記不准了,一個農民餓得沒有辦法了才人吃人,這有文件的。鐘祥縣委就此事給地委打了報告,薛坦當時拿它沒當個事,但省裡曉得這個事情了,追查這個事,薛坦才沒得辦法,派了地委宣傳部部長張紹武去鐘祥檢查,檢查以後,事實確鑿。但還有極左份子看了內部文件後說,社會主義怎麼會餓死人啊?這是誣蔑社會主義。這文件不准在外說。
朱:那個農民是吃自家的人還是吃別家的人呢?
李:吃自家人的屍體。他太餓了,餓糊塗了。在檢查確有此事後,地委就搞了個內部通報,就通報到各縣,這是有正式文件的。
朱:這種通報,現在在哪裡還能找得到呢?
李:你到荊州地委查一查「三年困難」時期的材料。
朱:「三年困難」時期,荊州地區還有沒有其它縣餓死過人?
李:監利縣、沔陽也出現過這個問題,公安也發生了,江陵縣也發生了。
朱:這就是說當時只有洪湖縣沒餓死人,而洪湖縣沒餓死人,又不是因為有個百裡洪湖的可以「靠水吃水」,因為監利縣也在百裡洪湖岸邊啊,可見關鍵還是您那個「消極政策」好。
李:當時通報一發,鐘祥等縣的縣委書記就搞不成了,後來中央也曉得了,省裡為了保薛坦,只好派省委秘書長王玉真(音)來兼第一書記,薛坦降為第二書記,這事就這麼音消了下去。但不久薛坦又官復原職。
朱:為什麼不從嚴處分他?
李:據說河南那裡餓死得更多,由於「毛爺爺」的那套極左路線,所以也沒有真正追究他的責任。
我一時無法查到關於「京鐘荊」餓死近10萬人的內部絕密通報,但從1996年出版的《荊州地區志》(紅旗出版社)上,還是找到了一些佐證--
「荊州地區大事記」說:
1960年,1月,一些地方開始出現春荒。地委、專署召開專門會議,要求大種蔬菜,組織打獵、捕魚、撈蝦,集中治療「浮腫病人」。……3月,地委在石首團山召開早稻春耕播種現場會,強調「以早為綱,一早百早,季季主動」。會後,一些地方提前一個季節播種,造成大批爛秧。7月,中共湖北省委以「大躍進」中工作不力,撤掉京山、鐘祥、潛江3縣縣委書記和一些基層幹部職務。同
月,地委召開全區電話會議,推廣孝感的開荒經驗,會上提出:「要狠抓開荒,擴大耕地面積,多種、高產、廣收」。由於勞力都去開荒,造成很多農田荒草成災。……12月,本年冬,全區組織大批衛生人員到農村治療「新四病」(營養不良性浮腫、乾瘦、閉經和子宮脫垂)。(P27)
據《荊州地區志》「1949-1993年人口自然變動表」記述:全區人口1959年為629.19萬。1960年降為628.11萬,一年之中人口不僅未增長反而減少10800人;其中1960年死亡人數高達115844人,按照荊州地區1955年至1959年每年死亡43857-67190人的平均數,1960年比正常年景多死亡約7萬餘人,死亡率達18.67%,比1959年的10.87%加大了七點八個百分點;而全荊州地區1960年的人口增長數隻有3521人,比1958年減少159372人,1960年人口自然增長率由1959年的
18%降為0.57%(P104)。
相比之下,洪湖縣1960年人口增長7125人,人口增長率達15.52%(《洪湖縣誌》P88),分別比荊州地區的相關指標多10.7%和14.9%。如果沒有洪湖縣不但沒餓死人而且驚人的高出生率,全荊州地區1960年的人口自然增長率就會出現負數。
……
李金玉逝世的消息傳到洪湖後,人們紛紛自發哀悼,有人仰天長嘆:百裡洪湖啊,你真是一塊沉冤之地?「洪湖赤衛隊」時期有軍長段德昌被極左派夏曦以「肅反」冤殺,文革時期有縣委書記李金玉被「大躍進」派薛坦以「反黨」冤整,洪湖水呀長又長,冤魂代代相承傳!
有人秉筆直書:《荊州地區志》不敢據實記載1960年因極左政策造成「京鐘荊」餓死近10萬人,鐘祥縣發生人吃人的的史實,是李金玉始終不能徹底平反的關鍵--李金玉冤案若徹底昭雪,必然要牽出「京鐘荊」餓死近10萬人,鐘祥縣發生人吃人的悲劇及其責任者,而他們至今仍在當權或仍有餘威。地方志如此文過飾非--《荊州地區志》不知還省略了多少類似「京鐘荊」餓死近10萬人的重要史實,全國不知有多少新編地方志與《荊州地區志》一樣在省略「人吃人」之
類的悲劇--睦鍩鼓茉儷魷擲罱鷯衲兀慷窳擁幕肪潮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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