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電視劇這樣描述,交警隊長的小舅子開車軋死人事故中。在別人的一手策劃下,有人主動投案自首替隊長的小舅子頂替了。可是這位交警隊長為了維護法律尊嚴,對非要對案件搞個水落石出來。接著又播放了一個關於警察的電視劇。刑偵隊長,辦理一個有恩於自己、並且親如父親的市長兒子的案子。用隊長的話來說:「今天的一切都是這位市長叔叔給予的。」可是,如此複雜的問題,刑偵隊長如果有覺悟的話,應該迴避;如果一般人覺悟的話,就是對該案壓著不辦。可是,在親情和是非面前,這位隊長卻選擇了超越人性。排除一切干擾,把一個有恩於自己的市長的兒子送上了斷頭臺。
對於親情,儒家「子為父隱,婦為夫隱」,親情之間可以相互包庇。美國法律規定,親情之間是可以互相包庇的。可是,在我們這個以家族為中心的社會裏,我們的輿論工具不知為何卻要宣傳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超人。近來,「大義舍親」的超人電視劇越來越多,故事瞎編亂造,虛構的煽情層出不窮。在英雄的塑造和宣傳方面,已經到了不「舍親」不足以為成英模的地步。為工作,自己重病堅持工作;為了國家,父母、妻小可以不要。一個老太太,為了讓參軍的孫子安心服役,家裡死了好幾口人,都沒告訴孫子。
親情是社會最基本的元素,是人的根本感情,是人性的範疇。如果人們為了別的東西而舍棄親情,連起碼的人性都沒有了,那他還有什麼事情干不上來呢?為了君王,介子推割股食君,最後,看著老母活活被燒死。易牙為君蒸子,後來,為了權力,活活餓死自己的君王。這種沒有人性的模範,能讓我們學習他什麼?樹這樣的典型,目的又是什麼?為了一些所謂的高尚,連人性也丟棄不要,這樣的人對社會又有什麼用?!當人們把道德教條之後,超人性的道德氾濫也就不可避免。
在一個以英雄為偶像的時代,必然匹配著一個墮落的上層社會;在一個大肆渲染超人品格的時代,必然掩蓋著一個上層全面腐敗的現實。越是需要英雄的時代,越出不了英雄;越是出不了英雄的時代,越是大肆宣傳英雄。社會越是需要英雄,也就越沒有英雄;社會到了害怕英雄出世的時候,而草莽英雄倒是層出不窮。宣傳超人英雄,不是在培養人的執法英雄,而是培養狗熊--聽話的狗熊。
拋開制度的層面,無視人性的弱點,動輒宣傳什麼執法超人,什麼大義滅親,這完全是出於政治的需要。宣傳執法超人本身就是把人們注意力引向清官政治,必然弱化人們對政治體制改革的需求。一個執法者沒有很強的理智和個性,就很難做到自覺依法辦事。很少有哪個執法者,為了一個虛幻的清名,拋開厲害關係,去追求什麼執法如山、一身正氣。很多執法人員其實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做一個執法如山、為民請命的人,根本沒有一個人能會拋開金錢、權勢和親情等厲害關係,自願地投入法律的懷抱。
中國社會,道講究德挂帥。在這一原則,一套高不可攀的、無人做得到的道德標準無限拔高,生活中的英雄被拔高成了高大全的鐵人,一般人無法學習,也沒法學習。英雄無限拔高,是中國道德的一大虛偽,這一原則對中國道德發展影響很大。要麼變得虛偽生活,要麼跟劉文學一樣刻板無情,用寶貴的生命去保護幾個辣椒子。大義滅親對統治階級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滅絕人性。為了迎合主流思想,許多人理直氣壯地成為法西斯分子、恐怖份子以及文革中紅衛兵中的一員,為專制統治張目或充當走卒。
在塑造典型方面,搞一個高大全喪失人性的東西,號召全國人民學習。這達標,那對照,結果除了培育少數六親不認的自虐分子外,大部分人生活在虛偽中。在所謂的高尚道德教化之下,中國人往往在六親不認和只認六親之間打轉轉。政治苛刻,大家六親不敢認;政治寬鬆,大家只認六親。中國社會的道德,其實就是不要道德。看看今天的英模代表、傑出青年就知道了。他們一面對上奴顏婢膝,不擇手段;一面又要掩人耳目,認認真真地生活在虛偽裡。
啟蒙從中國文藝開始,雜文的使命自不可說,其他文體特別是電視劇也不例外。中國要想新生,必須從真實文藝,貼近人性,貼近生活。不搞歌德文學,不搞非人性的東西。在文藝宣傳方面,忽視文藝啟蒙的作用,中國發展的道路就會迂迴曲折。搞六親不認、大義滅親的超人宣傳就是利用自己的寫作權力和資本維護清官政治,矇蔽人民的眼睛。中國需要真實的文藝,真實人性化的東西比一切榜樣作用更能啟迪人的智慧。獨裁製度下沒有超人榜樣,所謂的執法如山不過是政治騙人的把戲。
魯迅說:「文藝自不能成為新文藝,人也不能自成為新人。」「中國人向來因為不敢正視人生,只好瞞和騙,由此也生出瞞和騙的文藝來,由這文藝,更令中國人更深地陷入瞞和騙的大澤中,甚而至於已經自己不覺得。世界日日改變,我們的作家取下假面,真誠地,深入地,大膽地看取人生並且寫出他的血和肉來的時候早到了;早就應該有一片嶄新的文場,早就應該有幾個凶猛的闖將!」中國的文人,特別是電視劇作者,宣傳超人性的品格,其實是自欺欺人,是撥弄愚昧的精神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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