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德國人在中國農村辦教育的故事

沒料到,我是在醫院的病房裡採訪盧安克的。

  採訪定在下午兩點。中午接到電話,說盧安克轉氨酶1900,人已住院。這時再採訪他合適嗎?他還有心思接受採訪嗎?沒問題。通知我的是《中國大學生》雜誌的記者蒙令華,他說,你跟他接觸後就會發現,他把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看成是鍛練的機會。」

  第一眼看見蜷躺在病床上的盧安克,感覺是他太瘦了,我還沒見過像他這麼瘦的歐洲人。

  盧安克是德國人,1968年出生在漢堡,是一對雙胞胎中的弟弟。中學畢業後做過帆船廠的工人、帆船教練,當過兵,後進漢堡美術學院讀工業設計。他頭回到中國是旅遊,後來到南京的東南大學和中國學生一起生活,因想跟中國學生同住,又轉往廣西的農業大學。

  他很想留在中國。1997年盧安克在南寧的一所殘疾人學校義務教德文,結果因沒辦下就業證,被公安局罰了3000塊錢;1999年他又從德國回到廣西,跑到河池地區的一所縣中學當初中老師,因不能提高學生的考試分數,家長們有意見,學校把他開除了。

  為了能在這些貧困學校免費當老師,盧安克1999年成立了個辦事處。辦事處是廣西外經貿委批的,教育局管不了我,我去的學校也沒有權利聘請外籍老師,不過我有合法從事教育工作的權利,可以做教育實踐研究了。」

  2001年7月,盧安克把他的辦事處搬到了廣西東蘭縣坡拉鄉建開村林廣屯廣拉隊,這是一個不通電話、不通公路,村民只會說壯語的偏僻小山村。

  是他們不適合學校,還是學校根本不是為了他們辦的?」

  這是個什麼爛仔,把頭髮染成這顏色!因為沒見過外國人,鄉下的老頭兒第一次見到盧安克時說。

  在東蘭縣的隘洞初中當老師時,盧安克非常喜歡去學生在山裡的家。

  那邊的人都對我很好。不管我到哪個村,人家都已經知道我在免費教他們的子女。盧安克以辦事處的名義派自己到下邊當老師,不收錢。他去的學生家,都是那種上面住人,下面住牲畜的房子,基本上沒有電視機。因為缺床,他只能和學生擠一張床過夜。「5.1長假,整個星期我都在山裡走,每天大概走兩個小時的山路,每天晚上在不同村裡我學生的家裡住。」盧安克發現在鄉下,有50%的小孩不能上初中。

  他教的那個初中班,也是每隔幾週就會少幾個學生。特別是到了期考,一些人什麼沒說就突然不見了。

  我的學生上學的目的是中考,如果中考每門課不能超過90分就上不了高中。我試過填寫2001年的中考英文試卷,我估計自己連80分都得不到。老師的工資要看學生的成績,老師們為了自己的工資,只管有希望升學的學生。普通班是沒有學生能考上高中的,他們對高中已經放棄了。雖然人還在學校,可學生自己也不清楚再學下去是為了什麼。學校裡的生活跟他們在家裡的生活是分開的,家長的意思則是:如果考不上大學,上學是沒有什麼用的。」

  在廣西當過幾年老師的盧安克,對中國教育的印象是:教育,只是為了滿足一種被社會承認的標準,不是為了小孩。小孩在滿足這個標準的過程中,脫離了他的天性,脫離了他的生活,教育難道是只為了獲勝?我不想繼續跟學生一起奔跑著參加這場競賽───這場一直匆忙地奔跑著,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跑的路是不是屬於自己的競賽。我的學生,覺得自己不能成為學校和父母所期望的 『標準人』,他們不只是無法達到標準,也交不起學校要求的費用。所以他們在離開我們班的時候,什麼都不敢說。繼續留在學校的學生也常常對我說:『回家放牛吧!』是他們不適合學校,還是學校根本不是為了他們辦的?我再也不想參加這場『淘汰賽』,我不
想看到我的學生越來越少。反正他們只能被淘汰,只有我到他們家裡去,我才能再找到他們。」

  盧安克自己跑到林廣屯廣拉隊,向他學生的父親租下一間沒人住的泥瓦房,作為辦事處新址。他一次付了兩年的房租,月租金10元。簽完合同後,盧安克趕回縣城東蘭,回學校上課。

  天降大雨,洪水暴漲,無法過河。等他過了河趕到公路,路又被雨水衝斷了。折騰了3天,他才回到縣上。

  3天都沒瞧見老師的影兒,學生有些擔心和牽掛。我請他們原諒後說:我的辦事處已經搬到你們的家鄉去了,我準備在2002年6月,開始教你們不能上學的兄弟姐妹。」

  教育跟老師的生活是分不開的,教育跟生活本身也是分不開的」

  林廣屯的廣拉隊是個自然村,只有150口人。

  你在那個野蠻的地方,能搞什麼教育?那裡的人只會喝酒、打架,你連他們的話也聽不懂,縣上的人說盧安克。

  我問他:如果你想搞教育研究,幹嘛非跑到這樣一個地方?

  他說:那邊的問題特別明顯,也特別清楚。我想研究的教育,就是怎樣發揮人的創造性,而在那邊特別難發揮。如果我在那裡能成功,那我在其他地方肯定也能成功。」

  縣上的幹部極不願他一個外國人,跑到那麼偏僻落後的村裡生活。「我想,先別讓領導知道。盧安克是偷偷搬到屯裡去的。

  他現在教的學生,甚至連小學都沒上過。這些上不了學的孩子,他們更需要我,而我下到底下去,工作也更加自由。我想專門研究這樣一個問題:怎樣的教育才能讓小孩的身體、心理和精神獲得健康。你認為這地方窮,主要是什麼原因?我問。

  在壯話裡,連『老師』、『學校』這樣的詞都沒有,像『變化』、『改變』 這類詞更沒有。盧安克答道。

  那常用的都是些什麼詞?最常用的,都是些談吃的!他們吃些什麼?」
  肯定要吃肉,但很少吃。吃青菜,有時也沒有青菜吃。吃紅薯,也吃紅薯葉,野菜有時也吃。竹筍剛出來時,會連著幾個星期都吃竹筍。其它東西出來,就吃其他的,幾個星期之內都不換。老鄉們說:肉可以不吃,但沒有豬油就活不下去了。」

  屯裡人覺得養豬太累,不想種那麼多菜,所以盧安克在學生家裡吃午飯,只有飯吃,沒有菜,早晚也只有一種菜,比如紅薯葉。

  你能習慣這裡的生活?」

  這裡的人總是要吃東西,不按時睡覺,還以喝酒的方式表示朋友關係,這些我不習慣,但其他的都習慣了。那邊是酒文化,家家釀米酒,有人天天喝醉。這裡小孩的頭,天天都被無聊的人打。而小孩子,早已接受了這種沒有道理的生活,習慣了被打。」

  小孩子反倒覺得盧安克奇怪,問:你為什麼不打人?」

  我不喜歡打人。你個子那麼高,你應該喜歡打人。不,我不打。」

  開始時,村民常走進課堂,對盧安克說有很重要的事,叫他馬上停課去幫忙。他跟去了,發現只不過是些大吃大喝的事。我心裏很生氣,不過因為太害羞,我也無法在脾氣上表現出來。」

  我從外面走小山路回來時,經常有人不讓我回家,要求我這個『好東西』 一定先去他家吃飯。可我去了,他們會搞得很囉嗦,天就黑了,我無法回家上課。只有我留在一個固定的地方不出去,我才有機會真正做事。」

  他還發現村裡人特別愛熱鬧,很怕悶」,而且也怕他悶」。由於怕悶,這裡的人喜歡在家裡搞得四處不安。學生在作文中說,他們最喜歡這種亂的氣氛。村民隨時可以走進盧安克的房裡,把他的東西和工作也搞亂。

  看見他一個人在山上或野地裡邊欣賞大自然的安靜,邊寫書,老鄉就以為他很悶,過來跟他聊天,幫他解悶。我怎麼會悶?我每天都要思考很多問題,考慮怎麼能通過教育改變社會和環境。我不是怕悶,而是怕找不到安靜去做我的研究。我覺得,只因為不喜歡思考問題,他們才會悶。在一種亂七八糟的氣氛中,人無法作任何有道理的思考。」

  盧安克解釋說:人類的發展,最早是沒有個人的,就是說有個人的身體,但沒有個人的思想、意識,人都是依賴環境、依賴團體的。這裡的人現在還是這個樣子。如果問一個學生你想怎樣?他就無法回答。他們全都靠環境,環境是怎樣的他們就怎樣,不相信能有任何改變。」

  我問他:你是一個人,而他們是一個群體,流傳的是幾千年的習慣和傳統,你語言又不通,能改變得了他們?」

  如果僅僅靠教育手段,是改變不了。我改變他們的方式可能是跟他們一起生活,我要給他們看到,在一樣的環境中,我能做到跟環境不同的東西。他們可能從沒想到,一個人還可以做跟環境不同的事情。他們看到了,就會想為什麼他能做到,而我做不到?比如他們喝酒、打牌時我在寫書。」

  過了3個月,村裡人再也不請盧安克曠課去喝酒了。那些喝醉酒的人,每次見到他會不好意思地說:呵,我已經喝夠了!」

  有一次,因為分田的事,另一個屯的人打了林廣屯的人。那天盧安克正好從外邊回來,看見那個被打的人躺在田裡,淋著大雨,什麼反應都沒有。他的親戚來了,只是把他蓋好。盧安克問:怎麼把他留在這,快送醫院。如果沒錢,我來出。別人說要把人留下來做證據,還說要等什麼領導過來才能決定。看他們用8個小時大聲討論還沒動手,我心裏急死了,也沒見他們等的人來。天快黑時,他們才同意和我帶受傷的人去醫院。我那一天覺得,生命怎麼會低於面子。」

  事後,我們討論這件事,看法不可能一樣。但他們已經知道,他們的看法,不是惟一一種,以前他們想不到其他的。通過我的生活方式,能改變他們多一點。教育跟老師的生活是分不開的,教育跟生活本身也是分不開的。」

  我認為從青春期開始,任務是每個人自己才會發現的」

  為了怕老鄉們誤會,開課前,盧安克曾給學生家長寫了11條事項:

  開展教育活動不是辦學,參加活動的小孩不能拿到任何畢業證書;老師不接受任何費用,需要的只是給盧安克吃飯(不吃肉)。另外,活動也不能直接給參加活動的小孩帶來任何經濟上的好處;

  開展的教育活動不是老師講課,也不是學生聽課,更不是分開上不同的課。開展的活動是要大家一起實踐的項目,項目就是孩子自己想出來的夢;

  學習的目的是讓小孩發現自己的才能,讓小孩在生活中找到根據自己的個性的做法和生活任務,讓他們能夠根據自己發現的需要做事……

  來上課的,全是沒上過學的女孩,而且聽不懂普通話,只能說壯話,而盧安克又聽不懂壯話,只能說普通話。開始幾天,有大人幫忙翻譯,但他們理解不了盧安克的想法,總是對學生說:看,盧老師多偉大,他來這裡和我們一起生活,解決文盲問題,讓我們村富裕起來。」

  我不是來扶貧的。盧安克說。如果只幫他們賺錢回來,村裡得到的變化只是:不用再那麼辛苦地從早到晚幹活,以前的生活任務沒了,可能賦予生活意義的新的任務又沒有。結果,他們的心裏會越來越空虛、弱和不健康。」

  盧安克問他的新學生:你們有什麼想法、有什麼夢想?結果幫他翻譯的人翻成:你們都要坐在這裡,老師在那邊給你們教,你們好好聽他的。」
  一開始,聽盧安克總是問這類問題,學生便跟村裡人抱怨說:唉!上一小時課,還不如干10小時活呢,上課太累!

  自打盧安克開課起,他的家就成了村裡的熱點,非常鬧哄。

  第一個月,屯裡和屯外的大人跑來看我搞什麼,我不認識的大人在我上課時,站在旁邊大聲地討論,也大聲地對我的學生說話。老人對學生說:這種教法沒有用。我和學生請大人安靜時,他們又說:我們是本村人,我們就隨便一點吧!在我們的『教室』裡,最安靜的人可能就是我。甚至在我的課上,我也經常沒機會說話,有時,因為教室裡喝醉的人聲音太吵,我們只能提前下課。要是我們換一個地方,他們也跟著我們。」

  為了讓學生勇敢地講出心裏話,他不讓學生坐在下面望著老師,而是一起圍著張大桌子。大人們來了說:這樣做不行,你不能和學生一起坐在一個桌子邊。你必須用黑板,這樣才像學校。課本在哪?你不能沒有課本發!」

  我說:如果我用已經完成的課本,我們的學習過程,永遠不能成為學生自己的感受和經歷。在我的課上,經常變成了大人和我的爭論。看到我和學生安心學習的時間在失去,我越來越小聲地對那些大人說:我不是想辦學校,我想搞素質教育。上課時,盧安克還很難找到沒有喝醉、又不抽煙的翻譯。幸好後來一個小學畢業的男孩成了盧安克的固定翻譯和得力助手。

  過了兩個月,大人們的好奇感才過去,但他的學生興趣卻越來越大。盧安克先從拼音開始教學生普通話。因為停電,他們每晚點柴油燈上課。在掌握一些拼音的基本知識後,他讓每個學生講出自己的故事,翻譯成普通話後,由盧安克用拼音記下來。這樣,每個學生都有一篇和別人不一樣的拼音課文,因為是自己的故事,所以很熟悉,練習念時,也不用說出課文的意思,她們已經知道了。

  一個學生說:我去坡拉拿米(退耕還林後返糧),本來應得300斤米,回來找人再秤一次,結果只有150斤。」

  我很悲痛,我想能去哪裡讀一點書?小時候我問爸爸要錢去讀書,可家裡沒有錢。看到別人讀書,自己心裏非常難過。六七歲,我就勞動放牛。我很想讀書,可是沒有機會,沒有錢,使我吃不下飯。能遇到你這種好人,來免費教書,我感到無比地激動。最後,我希望你教我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成為一個有禮貌、懂道理的人。」

  其他學生說她們怎麼去外面辦事,因為不懂普通話就找不到回家的車,或者她們怎麼到鎮裡去賣水果,由於沒有學過算術而受騙。

  我學生這樣寫出的文章,雖然沒有普通小學生寫得好看,不過比他們更能表達真正自己的東西。過了一段時間,學生一起來寫《喝醉的人》、《抽煙的人》、《賭博的人》、《打電腦的人》等文章並練習念。」

  盧安克還說,城裡孩子缺的是動手,可農村學生缺的是獨立思考的計畫工作。所以,學生告訴我學普通話是為了去打工時,我就讓她們用講述的方式計畫她們夢想的整個工廠。」

  第一天的題目是:《工人的希望和老闆的希望》。下面幾天還寫了:《做什麼產品,什麼好賣》、《需要提供什麼工作條件讓工人發揮他們的力量》、《生產過程不同的任務和使用工人的才能》、《工廠部門的合作方式》。最難的事是,讓學生意識到她們自己的特長。

  我想讓學生先發現我們班裡的任務,再發明,最後才讓她們跟自己做出的結果接觸。我認為從青春期開始,任務是每個人自己才會發現的,再也不可能由別人安排。什麼是她們的路和任務,我不可能知道。」

  如果我給學生的只是些結果,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新的別人還沒找到的東西. 我樂著問盧安克:屯裡人覺得你是個『好東西』呵?也有人覺得我是個可以利用的東西。他也笑起來。

  利用你幹嘛?找錢。盧安克樂著道。

  他們經常要我到縣城找領導人,說服他們給錢,還說只要我去說,肯定能給,但我不可能去要。」

  有一天,屯裡的人又要盧安克幫他們找縣領導,要縣上給屯裡修第二座橋。村裡剛根據政府部門的設計把第一座橋建好。可是,我在過這座橋時,感到非常『乾渴』。以前,在這裡過河時有一種特殊的、非常涼快的感受,我覺得有了這座橋就少了一種感受。盧安克說。

  能不能設計一座走過時保留涼快感的橋?能不能讓學生從河的感受中來設計第二座橋?所以我對屯裡人說,我想先和學生自己來設計橋。」

  每天上午,學生農活不忙時,盧安克先不管現不現實,讓學生亂髮揮想像,後讓她們在他的幫助下去畫圖、做模型、做實驗。

  可學生覺得這些只是玩,她們的想法和設計不會有用。她們說:我們希望由上面的人來安排,讓我們來做。盧安克問:你們的生活,是你們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我不理解,為什麼我的學生,希望我只讓她們做幾億人都已找到答案的作業題?而不願意設計自己真正需要的橋?如果我給學生的只是一些結果,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新的、別人還沒找到的東西。我的學生,只有找到自己的、新的思考方式,她們的生活才能改變。」

  盧安克改變了他的教學計畫,在晚上的普通話課上,再也不讓學生講自己經歷過的事,而是讓她們講將來打算做的事情。然後一起慢慢分析,討論怎樣實現。 這樣,普通話課也支持了創造計畫的思想。」

  為了橋的設計,為了瞭解建橋需要的力學,他們用紙、泥土、鐵等材料,做成各種各樣的模型,來做實驗並畫出了規範、按比例的圖,再根據圖做出個很細、更好的橋的模型。經過多次把實際立體模型的結構轉到了抽象平面的設計圖,再把抽象的設計轉到實際立體做出來的模型,使學生越來越具體地控制自己的想像力。 

  有一天,他們練習做房子模型,盧安克問:這是我們的房子,那鄰居的房子該怎麼放?」他讓學生把整個村的房子,都放在各自的位置,又畫出怎麼走到各家的路,這成了學生見到的第一張地圖。第二天,他又領學生上山,根據看到的情況修改地圖。

  過了一段時間,盧安克問學生:怎樣才能在圖上,計畫改造隊裡的環境?學生說最難受的是路。隊裡實際上沒有路,人都在排水溝裡走,有太陽時又晒又熱,雨天又不能走。盧安克和學生一共設計出3條小路:雨天人也能走上去的路,根據人和水牛不同需要的路,邊上需要種樹的路。

  我哥哥知道學生的方案後感動了,他馬上用2800元人民幣鼓勵我實現學生的計畫。我想,假如先有了錢,很難有我們這樣的設計出來。事情往往都是先有想法,後有辦法。」

  接著,他們貼出一份報告:1,盧老師的學生做了一個要改造廣拉隊的設計方案。根據這個設計要修好隊內的主要3條路,還要在隊內種一些樹;2,盧老師的哥哥為了鼓勵我們隊實現學生的設計給我們隊出410歐元。如果2002年11月前沒有完成,就要退這個錢,讓他資助其他地方的項目;3,現在我們請廣拉隊的同志們提出實現學生設計的方案,就是說怎麼管理和花410歐元(材料/工資),怎麼安排勞動力等;4,如果有人用盧老師的哥哥出的錢搞項目之外的事(比如借給別人、請客等等),盧老師就要停止在廣拉隊的教育工作。

  事情一下就在村裡鬧開了,隊裡人看到報告後立刻開會,然後行動起來修自己的小路。盧安克的學生是小路的設計師,在村裡感到很榮耀。她們第一次為了設計課緊張起來,忙著參加她們原來說沒有用處的學習。

  這時,盧安克教數學,學生接受得特別快,很快計算出修小路需要多少袋水泥、多少沙子和每個人要扛多少等等。

  在我們去河邊要沙子時,學生問:下午我們不上課嗎?她們還不懂,我們的設計項目變成真的了,我們的思考已經轉入動手階段,這些都是我們的課。」

  這條寬僅0.6米,長不足300米的小路如期竣工,廣拉隊家家戶戶都有人參與了筑路。

  盧安克說:從前他們認為:反正在這個別人看不起的地方長大的人,在社會中是沒有什麼機會的,生活不可能改變,所以也不再追求什麼。對一個沒有希望的、已經放棄的人來說,所有的壓力都起不了作用,能起作用的只有相反的,就是拉力。」

  我又替他總結了一下:在教育上,你主要是在培養小孩發現自己的才能,要有改變自己生活的夢想?」

  還要發現環境的需要。這是兩個方面:一是環境的需要,二是根據環境的需要,你自己能做些什麼。」盧安克補充道。

  做到別人不能做或不願意做的事,我就有了價值.」

  採訪中,不斷有醫生護士進病房送藥、問診。醫生問他以前動沒動過手術、輸沒輸過血?他說沒有。你家裡或周圍人有沒有得肝炎的?你在廣西那邊的農村得肝炎的人多嗎?盧安克說家人沒有,至於村裡人,他說:這個不可能知道,因為他們沒錢上醫院做檢查。平時盧安克是在學生家輪流吃飯。

  盧安克現在的開銷是由父母給的,每年4800元人民幣,其中22%用於複印資料寄給別人,40%用於捐款,38%學生和他個人用。

  別村的小學老師覺得我非常奇怪,有一次見到我,他們在地上寫道:不喝酒、不抽煙、不吃肉、不賭博、不戀愛。然後看著這些字問我:你還為了什麼生活?我說:別人不幹什麼,我就想幹什麼。他們又說:如果沒了這5種享受,我一切的生活目的就沒有了。我說:如果我沒有比這5種享受更有意思的追求,我早就沒有興趣活下去了。他們又問:你會不會簽名一輩子不要這些?我說:不,因為我不是給約憾ㄏ虜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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