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民：習近平揮別福建留下政海浪濤

這場權力之爭，在習近平和盧展工各就各位之後，似乎已告一段落，但有關的影響，卻繼續在官場震盪。尤其是習近平離開福建的消息，已經開始讓不少福建官員感到人心惶惶，而新任代省長的政治背景以及其從政經歷，更使不少人覺得這個中共建國以來「多災多難」的省份，可能還會麻煩不斷，前景讓人擔憂，但也有人認為，新省長說不定會給福建帶來新氣象和新的機會。

習近平為人厚道，他的施政風格被認為是保守的，但他的厚道卻在福建這幾年對廈門「遠華案」的處理時碰到了「釘子」。這個釘子就是一年多前從北京調來的省委副書記盧展工和省紀檢委書記梁綺萍。福建省一位知情官員告訴亞洲週刊，習近平作為一省之長，面對「遠華案」之後福建一蹶不振的經濟一籌莫展，面對各級官員低落的士氣更是憂心忡忡，他必須要對福建三千四百萬老百姓的生計負責，因此認為「遠華案」的清查已基本完成，應告一段落，有關的工作應交由司法機構在法律的框架內，循適當的司法程序處理。但負責紀檢和政法的省委副書記盧展工和梁綺萍，卻有不同的看法，主張繼續進行專案追查。

盧展工受尉健行重用

盧展工是於二零零一年一月由北京全國總工會常務副主席任上，調到福建擔任省委副書記的。作為中共政治局常委兼全國總工會主席尉健行的副手，實際上負責全國總工會的全面工作。但盧調任福建，並非與工會工作有關，而是作為主管中央紀檢監察工作的尉健行，派赴福建的「欽差」，負責廈門「遠華案」涉案官員的調查與處理。盧說：「沒有黑龍江的十三年，就沒我的今天。」確實，如果沒有尉健行這個「伯樂」，就沒有盧展工的今天，他們兩人都有共同的黑龍江工作背景，都是原籍浙江。在時任中組部部長尉健行的栽培下，盧展工的仕途一帆風順。

據福建知情官員表示，被認為在具體事務上「比較超脫」的中共福建省委書記宋德福，被迫在這個問題上表態時，同意習近平「告一段落」的意見。其實，宋德福很清楚，福建老百姓、官員和中共黨員，都支持「反腐敗」，但對這兩、三年來，北京「四二零專案組」和對盧展工、梁綺萍等人的某些做法卻不以為然。

廈門紀委拒空降書記

當廈門市於去年舉行中共黨代會換屆選舉，儘管有省委官員在會上「做工作」，但絕大部分黨代表，還是在投票時，以選票拒絕了福建省紀檢委和「四二零」專案組派到廈門，內定出任中共廈門市紀委書記的「空降官員」林萬植，將他退回福州，這樣的投票結果正是無聲地清楚表明瞭廈門的民意和黨心，也是福建的民心和黨心。

四十九歲的習近平儘管未見有突出表現，但為人厚道，彌補了政績平平的缺陷。不久前，幾乎就在北京官方公開習近平調任浙江消息的同時，北京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欄目，播放了一個有關福建經濟的節目，展現了習為人「實實在在」的身段，展現了他戰戰兢兢和踏踏實實的從政風格，也同時展現了習在福建良好的人緣。他強調推行政策要落實細節，「很多東西光靠口號，光靠一種虛擬，光靠一種大而化之，是不行的，任何事情都要講求落實」，但要「做那些不錯位、不越位、不空位的事情」，當然，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作為負責紀檢的省委副書記，盧展工是在「遠華案」調查和查處最關鍵的時刻，「臨危受命」來閩，與同為尉健行派到福建的「中央四二零專案組」何勇等人密切配合，在兩年多的時間裏，福建有數千名官員被「雙規」（規定的時間和規定的地點交待問題），或接受專案組調查人員盤問。「四二零專案組」和以盧展工為首的中共福建省紀律檢查部門，對福建各地官員的清查，被指有「擴大化」傾向，福建公安系統一名官員，被「雙規」四百多天之後，獲釋時的「罪名」是「違規炒股」。這種「雙規」和對非中共黨員的「雙指」（指定的時間和指定的地點交代問題），是在法律程序之外，「四二零」專案組和盧展工為首的福建紀檢部門，最常用的手段，令福建官員聞「規」色變。這是習近平與盧展工和梁綺萍之間的分歧，前者主張福建要從「遠華案」中接受教訓，福建的絕大部分官員是好的，成績是主要的，福建不宜再搞類似全面清查的運動了；而後者則認為應繼續追查，堅持「反腐敗」的政治正確。

福建是中國大陸最早對外開放的省份之一，也是全國綜合改革試驗區，全省經北京批准的對外開放區，佔全省面積的百分之三十五點七，人口佔全省總人口的三分之二。經過二十多年的改革開放，福建目前的國內生產總值（GDP）位居中國大陸第十一位，人均GDP居第七位。出口總值居第六位。但是這幾年來，由於受追查廈門「遠華案」的影響，福建的經濟發展和投資環境受到相當程度的挫折，比如福建僅有的十家上市公司，今年八月份就有兩家退市（ST九州和ST海洋），兩家戴上ST（虧損）帽子，還有幾家已被外省的公司收購，這些經濟表現，很讓作為一省之長的習近平擔心。

讓黨工也來換位思考

習近平是一九九九年八月接任福建省省長的，正想有一番作為，恰值「遠華案」發生，三年來幾乎都在這個漩渦裡打轉。現在，「遠華案」告一段落了，習近平也終於離開了，到他接任者的故鄉當官。據消息透露，北京曾給習近平兩個選擇，一是湖北，一是浙江，都是封疆大吏，他選擇了浙江。而他的繼任者盧展工，也實現了從黨到政的轉折。但更重要的轉折，是盧展工的思維，將由以前「腦袋決定屁股」，轉變到現在「屁股決定腦袋」。一位福建官員表示，作為一省之長，他如果再繼續「雙規」官員，「誰還替他幹活」，讓他也體驗一下習近平做福建省長的感覺，這就叫「換位思考」。

因此，可能出自於職業的習慣，盧展工到福建之後，「說抓誰就抓誰」，給福建官員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盧和梁綺萍更執意追查福建華閩集團原總經理孔凡立的問題，被認為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一位福建官員表示，追查孔凡立的問題，實際上是要追查曾在福建外貿口任過職的林幼芳的問題，林在「遠華」案發初期，曾被懷疑與主嫌賴昌星有牽連，但她已透過官方傳媒作了澄清。林幼芳是現任政治局委員兼北京市委書記賈慶林的夫人，而曾任福建省委書記的賈慶林又是中共總書記、國家主席江澤民的朋友和親信。

追查賈慶林後臺？

賈慶林於一九八五年到福建擔任省委常委兼組織部長，之後擔任省委副書記、省長、省委書記兼人大主任，一九九六年調任北京市任市長、市委書記。賈慶林在福建十一年，由省委組織部長到兼任省委黨校校長任上，悉心經營多年，培養了一大批當地幹部。但一夕之間，這些人或被判刑，或被「雙規」，無人專心工作。不久前，福州市邀請包括吳敬璉和厲以寧在內的五位著名經濟學者到該市講課，幾天觀察之後，這些經濟學者回到北京，感嘆「福州的幹部管理水平原來這麼差」。

實際上，「水平差」，只是表象，無心工作才是真相，反映了福建不少官員對北京專案組和盧展工工作方式的不滿，尤其對盧「年輕氣盛」不以為然。福州市屏山的福建省委、省政府機關人員，都知道盧有強硬的政治後臺，「才敢那樣盛氣凌人」。有一天，省委常委、宣傳部長荊福生接到盧展工的電話，通知他五分鐘內趕到省委會議室開會。荊不敢怠慢，馬上起程，但在路上碰到有「離退休老同志」向他反映情況，荊停下腳步傾聽了一會，結果遲到，馬上遭到盧劈頭蓋臉一頓批評，據稱有不少人聽了都覺得「很過份」。省政府一位廳長表示，如果他碰到這種情況，「就當場辭職」。

一位福建省官員證實，盧確實「心直口快」，「講完了就沒事了」。但他認為，福建的官員其實不在乎被批評，而在乎尊重，更在乎「安全感」，他們擔心隨時隨地被因莫須有的罪名「雙規」。他們希望，當盧展工完成由「抓政治思想的」省委副書記，到「抓經濟的」省長的角色轉換之後，能夠有效地調動福建省各級官員的積極性，給福建的經濟帶來新的飛躍；更有官員認為，說不定新省長這種沒有「框框」、進取和大刀闊斧的性格，對福建經濟也是一次機會。

元老之子習近平廣結善緣

習近平是中共元老習仲勛之子，一九五三年六月生，陝西富平人，一九六九年到陝西延川下鄉當農民，一九七九年清華大學化學工程系畢業後到國務院辦公廳工作。在福建工作十七年多，歷任廈門市副市長三年，寧德地委書記兩年，一九九零年五月擔任省會福州市委書記，三年之後升任中共福建省委常委，九五年任福建省委副書記，九九年八月就任福建省長。雖然出身於中共「黨和國家領導人」家庭，但習不像某些高幹子弟那樣盛氣凌人，而是處處與人為善，廣結善緣，留下了很好的口碑。

(《亞洲週刊》 10/31/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