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這有三個原因。第一關係觀眾的口味:所謂關心十六大,其實更多的是關心十六大之後。十六大者,十來天會議而已,問題在於會後是個什麼走向--我相信那是觀眾(或曰讀者)的興趣所在。第二關係演員的命運。前面我們討論江澤民的諸種努力,大體結論是他在十六大後將會保持巨大的政治影響力。既然如此,則十六大這場大戲的主要節目,即最高權力轉移,在十六大之後,即使胡錦濤接掌了黨政軍三個主要位置,也還不能算塵埃落定。那時候,江的巨大影響力與胡的位置優勢之間,是個什麼結構,將會如何互動?這應該是決定未來中國政局的關鍵所在。所以,他們必然也是著眼『後十六大』來展開今天的『演出』。第三呢,則是關係我這評說者的偏好了。誰都知道,文章的寫法,好在騰挪跌宕,最忌平鋪直敘,所謂搖曳方能生姿也。在下拙笨,甚難做到,只好在選題上先來『騰挪』一下。等些天再回過頭來分析十六大,也算『搖曳』了一回。
就中,第二項無疑是最為重要的。本欄的看法是,江澤民已經安排了大戰略,就等十六大正式將『江澤民思想』寫進黨章,便可穩穩噹噹做『毛主席第二』了。各位對中國政局既然熱心,當然知道,這毛主席當年做得卻並不省心。話說中共八大二次會議(那是一九五八年),確定了老毛退居二線,以便『專心思考思想理論問題』,而一線行政事務,則放給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人負責。老毛隨後把國家主席讓給了劉少奇,以體現這一安排。從此,兩個主席並列,一個是『教皇』,他的思想是黨的指導思想;一個是『皇帝』,親政勤政,總管日常治國。本以為理論與實際併進,應該是一派興旺景象。結果呢,先是有所謂中南海西樓會議事件,當時毛主席一手拿著憲法,一手拿著黨章,非要參加日常決策會議不可,說是劉鄧不可剝奪他的發言權(記得十多年前,我與同為今日本報作者的老友吳稼祥先生在中南海做事,他就一度在這西樓辦公,那時已經很讓我們感慨了一番);接下來,就是諸位耳熟能詳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了:毛主席儘管深感朝中無人,卻只消用了『毛澤東思想是全黨指導思想』這一條,南下上海,找幾個秀才寫上幾篇文章,說按照毛澤東思想則應該如此這般,少奇同志差矣哉。於是,全國風起雲湧,文如學生、武如軍隊,紛紛起而勤王--不過,是勤教皇,而非皇帝--劉作皇(據說這是劉少奇少年的名字)客死中州,老毛成了紅太陽。
這一段講古,看官你道是越扯越遠?非也。十六大之後的江澤民同志,不就是有些毛主席的架勢了嗎?他的思想,將是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的行動標準;他的權力基礎,恐怕也是首先植根於對於軍隊的掌控。老鄧只有後一條(當然,單就這一條而言,他的權力之穩固是超過江的),沒有前一條,已經可以兩行廢立之事(其實是三行,不過第一次廢華立胡的情形與後兩次頗有不同);老毛兩條都佔,則天下可玩於股掌之上。老江呢,後一條已經有了(雖則弱於鄧);而一旦『江澤民思想』寫進十六大黨章,則前一條也有了(雖則弱於毛),這當然是我上次所說的『超鄧追毛』了。行廢立之事,恐怕就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完全是願不願的問題了。
這句『行廢立之事』,恐怕最好是解釋一下。這是史家用語,無非是說『拿掉一個皇帝,換上另一個(而不是自己)做皇帝』。英語裡也有相應的詞彙,所謂『KING MAKER』是也。我還沒有說,江澤民會拿掉胡錦濤,另立曾慶紅--這是不少人的猜測,我們以後會討論;我只是在說:圍繞中共十六大而出現的中國政局一個重要發展,就是江澤民正在從『國王』(KING)變成『國王製造者』(KING MAKER)--這個翻譯有點兒蹩腳,還是說『廢立之權』吧。一邊是治國之權,一邊是廢立之權,兩權並立,這可以叫做『權力雙軌制』。我們討論過江胡曾三權分立的設想,認為那不太可能在十六大上出現;現在,我看,這種『權力雙軌制』,大約是一定會形成的。本文的標題說是『重見』,是因為,我們看到,在毛的時代,鄧的時代,這種『權力雙軌制』都曾經出現過。它的再次形成,其政治意涵如何,我們已有涉及,但下週不妨再深入一些來討論。
--原載《信報》 (吳國光 7/3/2002 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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