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六大」前的詭譎氣象

聯合早報21日發表伊銘的分析文章：中共「十六大」前的政治氣象。全文如下。

有關中共「十六大」的各項準備工作均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北京方面不斷通過權威人士釋放此一信息，更強化了世人對這個事關中共權力核心轉移會議的關注。而北京權威人士也不諱言，開好「十六大」，就要解決兩大問題，一是組織人事安排，二是回答重大理論問題。而這兩個問題到目前為止卻不明朗，儘管中央高層早在一年前便組成兩大班子，由國家副主席胡錦濤與中組部長曾慶紅分別挂帥，悉心籌備。豈止是不明朗？在幾個重要層面甚至還表現出詭譎氣象。

政治局常委如何組成？

首先是核心班底仍是混沌一片。自鄧小平時代以降，中共高層體制基本上在採行「集體領導」，體現這一原則的最高形式是中共中央政治局以及政治局常委。尤其政治局常委，是掌控中國政治、經濟乃至軍事方向的根本所在，權重如山，至高無上，或者還「高處不勝寒」，而中共「十六大」政治局常委竟然還是未定之數。

目前比較確定的是，除了底定成為「中共第四代領導核心」的胡錦濤繼續常委席位以外，在現有的七巨頭中，六十七歲的「三朝元老」李瑞環應該會繼續留任，而且排名很可能緊追胡錦濤之後。餘下的江澤民、李鵬、朱鎔基、尉健行及李嵐清，均已七十開外，按照「十五大」期間喬石的先例以及中共內部不成文的規定，續留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由誰來補上五大缺口，至今則沒有定論。

有望接任朱鎔基成為下屆國務院總理的溫家寶，假若坐定總理寶座，當然會是政治局常委。問題是，稍早時候卻傳出，溫家寶在今年初一個內部會議上，遭國家主席江澤民不點名批評他假充農業問題專家，鬧得沸沸揚揚。傳言又稱，溫家寶事後致信江澤民，表明無意出任下屆政府的任何公職，包括總理職位。假若真有其事，除了自動出局，溫家寶別無選擇。後來北京刻意安排溫家寶到機場迎接訪美歸來的胡錦濤，以使外界「謠言不攻自破」，但是疑雲終究未能散盡。

另一個政治局常委的熱門人選，是中共中央組織部長曾慶紅。曾慶紅現在雖然只是政治局候補委員，但是根據他與江澤民的關係、政治資歷及近年來的權力經營，隔級跳進政治局常委應該不是問題。只是黨內黨外對曾慶紅近年來膨脹的權力慾望頗多微辭，他與江澤民的關係似乎也令「共青團派」、軍隊高層心存戒心。屆時，反對者是否會結成「統一戰線」抵制對曾慶紅的任用，也是一個懸念。此外，吳邦國、李長春、羅乾等也都是政治局常委的熱門人選，只是這幾位與溫家寶、曾慶紅比較起來，存在更多晉升的障礙。

不過，人們最關心的還是江澤民退與不退，交出多少權力，因為這關係到朱鎔基、李鵬等第三代領袖的進退，更關係到胡錦濤代表的第四代集體領導的執政走向。在諸多傳言中有一種說法是江澤民不僅續任中央軍委主席，還將留在政治局常委內。假若傳言成真，北京的權力格局將更加扑溯迷離，喧鬧了數年的「權力轉移」也將化為泡影。

「五．三一」講話涉及哪些問題？

最近兩年，江澤民主要致力於三件事，一是風塵僕僕於世界各地，拓展外交，建立國際領袖形象；二是發現、培養第四代領導人，實現權力平穩過渡；三是構建自己的理論體系。尤其第三點，又是江澤民使命的重心所在。對於中共政治領袖來說，理論建樹是重要的和必須的，是其政治魅力的外在表現，也是繼續既定路線的基本保證。從「三講」到「三個代表」，從去年的「七一」講話到今年的「五．三一」講話，江澤民經歷了一次次理論飛躍。今年5月31日在中央黨校的講話，更被外界解讀為這是江為中共「十六大」定下的基調，新華社亦將江的講話高度評價為「立黨之本，執政之基，力量之源」。

令人疑竇叢生的是，至今北京官方未公布講話的全文，只是透過各種學習講話的文件及文章披露其中一些訊息。對於這一反常現象，外界猜測有兩大原因：一、北京內部對江澤民講話要點存在歧見，或許爭議相當激烈。早在「十四大」時，北京內部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提法，也是爭論不休，不同的是，當時江澤民在黨校定調講話明確表明贊成這一提法，而新華社通稿也在第一時間公開。二、江澤民講話也許觸及某些最敏感的政治議題，眼下還不便公諸於世，先在內部收集反映，確認得到多數官員支持才公開。這其實也是中共黨內的習慣做法，叫作先黨內而後黨外，先統一認識而後全面推行。

北京政治圈的人士則稱，江澤民的「五．三一」講話，確實有其「新意」，包括對執政黨在新時期的定位、建立社會主義民主意識等一些敏感問題均有涉及。江氏希望利用最後的機會在理論上有重大突破，在中共「十六大」之前把「理論創新」和「體制創新」的問題解決好，而在黨內形成共識則需要時間。這種部署，顯然是吸取了他去年「七一」講話的教訓。當時，江澤民沒有事先吹風，一下子提出令「老共產黨員」詫異的「允許資本家入黨」問題，引起激烈反彈。

那麼，江澤民在講話裡究竟提出了哪些問題，在多大程度上得到同僚支持，亦是未知數。今年5月中旬，香港親北京傳媒曾披露中共「十六大」政治報告初稿已經完成，正在徵求省部級官員的意見，然後預計於7月與8月之交召開的北戴河會議上定案。按照往例，政治報告基本內容也會在媒體上有所披露，測試民間反應，而今次則完全聽不到這方面的聲音。人們只能通過江澤民的兩次講話浮想聯翩。

江氏理論如何呈現？

繼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後，江澤民的「三個代表」也將以「學說」名義寫入黨章，似乎已不再是一個疑問。至於江澤民的名字是否一併寫入，據說正在討論中。多年來，江澤民對於理論甚為重視，歸根結底就是希望能在黨章裡留下一筆。目前中共黨章裡載明的理論，除了唯一的外國人馬克思以「主義」命名外，中共第一、二代領導核心毛澤東與鄧小平則分別冠以「思想」與「理論」，代表他們的思想體系，那麼，江澤民的「三個代表」如何呈現頗為重要。據知情者透露，政治報告起草小組最初曾考慮「江澤民建黨學說」，結果被認為「過於狹隘」加以否決。多方可以接受的是以「三個代表學說」名義寫入黨章，江澤民的名字不出現。不過，黨內保守派質疑「三個代表」根本不具理論色彩，而且充滿邏輯方面的謬誤。

中共最高領導人每一次「重要講話」，都會掀起一個全社會的學習運動，今次亦然。統管全國意識形態的中宣部已下發部長丁關根的指示，全力宣傳江澤民的「三個代表」外，並要求全體黨員認真學習「五．三一」講話。在媒體宣傳上，丁關根要求三不：不准有雜音；不聽信經濟學家的話；不得再發生數月前在東北有法輪功影片出現在電視的情況。而丁關根的「三不」背後有故事，即社會上對於江澤民講話「雜音」不少，經濟學家只相信「理論是灰色」的，至於類似法輪功在北京「兩會」期間入侵長春有線電視讓高層臉面盡失的地下活動，似乎時有所聞。

另一個不可思議的跡象是，《江澤民選集》的出版已推遲。江澤民希望通過出版這部選集把自己的思想體系做一個總結，並正式融入中共的「理論寶庫」，不料阻力不小。雖然《江澤民選集》去年下半年就編輯好了，但江的幕僚認為，如果出版會招來更多的批評，不如暫時擱置，「十六大」後再議，或者由繼任者推出來，效果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