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外來工:醒來發現赤裸躺在深山
23日,記者在常平鎮見到了呂開軍和楊發雲時,兩個人正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呂開軍的臀部大面積青紫只能趴在床上,身上還有多處青紫傷痕,而楊發雲的傷勢看上去更嚴重一些,雙臂、腿部、背部都有大面積的瘀血。一見到陌生人,兩人都本能地向後躲,眼睛裡充滿恐懼。
隨後,兩人斷斷續續地講述了自己的經歷,對他們來說,20日清晨的遭遇有如一場噩夢。
呂開軍說,20日早上6時30分,他和楊發雲乘車從常平鎮到橋頭鎮大洲村去找一位姓楊的朋友討債。到了大洲村後,楊發雲讓他在村子裡的農貿市場門前等,獨自進了一個民宅。他等了不到兩分鐘,楊發雲就出來了,告訴他找錯門了,就在他倆準備離開的時候,四五個身著制服的治安隊員衝上來不由分說扭住他們的骼膊,將他們帶到治安隊。楊發雲被帶到二樓,他則被帶到三樓的一間會議室。他問治安隊員:「為什麼抓我?我們是來找老鄉的。」話還沒說完,一名治安隊員就朝他的腹部打了一拳,另一名留著平頭、30歲左右、體形偏胖的治安隊員說:「你自己說你干了什麼事?」他說沒幹什麼,剛想再解釋幾句,卻招來一頓拳腳。治安隊員們見他不夠老實,就輪番用鐵棒、木棒打,打了足足20多分鐘,前後有四五個人動過手。他哀求說別打了,他什麼也沒干,可那些治安隊員根本不聽,後來他就暈過去了。
呂開軍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昏過去多久,等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水溝邊,周圍都是山,當時他感到自己渾身火辣辣地疼,頭也暈乎乎的,而楊發雲就躺在他的身邊,也是一絲不掛。他用手試了一下,發現楊發雲還有呼吸,但是叫不醒他,就爬起來在周圍找他們的衣服,衣服沒找到,只找到自己的身份證、暫住證、駕駛證和現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光著身子沿著山上的小路往下走,幾分鐘後,遇到3個正在幹活的林場工人,一位好心的工人借給他一條褲子,還告訴他下山的路,那時候他才知道這裡是樟木頭林場。
他沿著林場工人指的方向光著腳不知道走了多久,來到林場工區,向一名工人借手機打了110報警。20多分鐘後,樟木頭林場派出所的兩位民警趕了過來。這時候,楊發雲也走了下來,民警從林場工人那兒幫楊發雲要了一條短褲,之後把他們帶到林場派出所,派出所民警在瞭解情況後,又把他們移交到石水口派出所。直到第二天早上,民警才把他們送到橋頭鎮第一人民醫院,醫生給他們打了一針後就叫他們走人。
楊發雲告訴記者,那天早上,他發現自己進錯了屋子後剛想出來,便聽見有位阿婆在喊著什麼,他也沒聽懂就趕緊走了出來,不料沒走幾步,就被治安隊員抓住了,遭到一頓暴打,然後迷迷糊糊地被扔上了一輛四輪車,當時他還掙紮了一下,結果又被打了一頓,後來他就暈了過去。楊發雲指著後背上的大片青紫說,這些都是治安隊員用氣槍托打的,治安隊員可能以為把他們打死了,才把他們扔到深山裡。
治安隊長:我們隊員一般不敢打人
5月23日,記者和呂開軍來到大洲村核實情況,在治安隊門前,呂開軍認出了一個曾毆打過他的治安隊員。而當記者就此事採訪大洲村治安隊長莫守興時,莫守興卻先給記者講了一番大洲村的治安形勢以及他們對治安防範的重視程度。在談到打昏疑犯然後「拋屍」深山的事件時,他很誠懇地表示,出了這樣的事,他自己也覺得很遺憾。「大約是當天6時40分左右,我接到值班隊員的電話,說群眾捉了兩個搶劫犯,一個在裡面一個在外面,我就說不要讓群眾把他們打死了。」莫守興說。隨後,他趕到治安隊,發現現場非常混亂,幾百名群眾圍在門前,還有幾個老人衝進辦公室要打這兩個人,因為群眾對這種事很氣憤。「我在場時治安隊員沒有打人,我還勸那些老人說,不能打死他們,打死人治安隊要負責,但群眾的情緒很難控制。」
莫守興說,當時因為還有其它的事情,他先走了,到底是誰把呂開軍他們扔到山裡的他也不知道,「我走時跟隊員說,不打死就算了,打死他們是不行的。等到中午12時左右,石水口派出所打電話來瞭解情況,才知道他們被扔到山裡去了,我一聽就氣得要命,怎麼也不應該這樣做,所長也在電話裡把我批評了。」
當記者追問是不是治安隊將兩個外來工打暈後扔到山上時,莫守興沒有正面回答,他說:我一直要求隊員文明執法,不能亂打人、亂抓人,即使是犯罪嫌疑人也不能打。從今年一月我上任以來,還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如果我們治保隊員確實打人了,我們要按制度嚴肅處理。他還再三強調說:「我們的隊員一般不敢打人,沒有這個權力,按常理他們也不會打人。」
當記者問:「既然發現呂開軍和楊發雲有入室搶劫的嫌疑,為什麼不送到派出所?治安隊有沒有自行處理的許可權?」莫守興仍沒有正面回答,他說自己是搞經濟出身的,一直搞經濟,對法律不是很懂,又沒有拿到證據,所以就打算瞭解一下情況就放人,沒想到發生了這種事。
村民:有群眾圍觀但沒人動手
莫守興還把記者帶到治安隊一樓的值班室,為記者講述了當時的情景,他指著門前的椅子說:當時群眾很氣憤,把椅子都弄壞了。
為了證實自己的說法,莫守興還特意讓人為記者找來了兩位目擊者,其中一位就是大喊有賊的陳阿婆。陳阿婆自己獨居一棟四層的樓房,她說,當天早上6時多,她看見兩個陌生人在自己房裡的樓梯內東張西望,以為是賊,就喊「有賊」,這兩個人聽見她喊就跑了,後來聽說治安隊抓了兩個人,其餘的情況就不知道了。陳阿婆的描述與莫守興及呂開軍、楊發雲所說的有很大出入:陳阿婆稱看到兩個人在室內,而莫守興、呂開軍、楊發雲都說,當時呂和楊一個在室外一個在室內。而第二位目擊者莫老伯的說法與莫守興的說法又有很大的不同,他說只看到十幾個群眾圍觀,但沒有看到群眾打人,更沒有看到有人衝進治安隊辦公室。至於在治安隊裡發生了什麼,兩個外來工後來被如何處理,他不清楚。
記者先後採訪了十幾名村民,他們的說法基本一致,確實有兩個外來工被抓進治安隊,但沒有多少村民圍觀,更沒有村民衝進治安隊打人。
林場職工:見裸男下山以為其遭劫
記者又趕到樟木頭林場採訪了幾位目擊者。樟木頭林場作業工區距大洲村20公里左右,進入林場首先要通過一個治安崗,而這個治安崗距離「拋屍」地點還有5公里,在工區內算是最偏僻的地方之一。距林場工人說,工區由於較偏僻,以前曾發生過多起搶劫案。林場作業工區工頭劉壽勝目睹了呂開軍從山上走下來時的情景,他說:「當時大約是上午10時半,呂開軍一瘸一拐地走下來,身上到處是傷,我還以為他是被人打劫了,後來聽他說是被人打暈後扔到山上的,就把手機借給他,讓他打110報警,過了一會林場派出所民警趕到現場,這時候另一個人也搖搖晃晃地走下山,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整個後背都是青紫色的,民警讓我借給他一條內褲。後來,民警就把他倆帶走了。」他還回憶說,當日上午確實有一輛雙排座的四輪車從山上下來,但沒看清車裡是什麼人。
樟木頭林場派出所所長曾朝陽提起「拋屍」的事非常氣憤,他說打了人首先要治療,這是起碼的人道主義,不管他是不是罪犯,把人打暈後扔到深山裡的做法簡直是沒人性。
據曾朝陽介紹,樟木頭林場派出所是當日上午10時30分接到報警的,派出所民警到現場後,進行了調查,現場沒有發現線索,本來工區門前有一個治安崗,但由於治安員出去辦事,無人值班,所以不知道什麼人什麼時間把兩個外來工扔到這裡來。民警就把人先帶回來,把他們身上的傷拍了照片,並向東莞森林公安分局匯報了情況,下午,橋頭鎮公安分局來了兩位民警將人帶走了。
橋頭分局:群眾自發行為不好處理
為了進一步瞭解案件真相,記者又找到石水口派出所,據石水口派出所民警介紹,目前這個案件已移交到橋頭鎮分局治安股處理。橋頭鎮公安分局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士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根據他們目前的調查結果來看,打人然後剝光衣服扔進深山是群眾自發性的行為。這兩個人有入室搶劫的嫌疑,而群眾對這種行為是比較憎恨的。他們被群眾追趕,又被打了一頓,然後這些憤怒的群眾把他們扔到山裡去了。從法律和人道主義的角度來講,這種做法確實是不妥的。但由於是群眾自發行為,所以他們也不太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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