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政治強人朱鎔基頭也不回 真要走了

北京全國人大會議收鑼，大陸國務院總理朱鎔基提出的第四份政府工作報告，再度被人大代表投之以信任的高票。明年三月，朱鎔基還將作本屆任內最後一份政府工作報告；但在今日召開的記者會中，朱鎔基則是最後一次以總理的身份會見中外記者。四年前的第一次記者會，朱鎔基曾表現出「一往無前、義無反顧」的姿態；但由今天起的未來一年，已正式進入中共政治交班年，朱鎔基的內閣，也將正式成為看守內閣。此時此刻，遙看朱鎔基步出人大會堂的背影，應可感應到中國大陸無可回頭的前路。

今年朱鎔基提交的政府工作報告，是他就任總理以來最為保守、最少政治激情的報告，也許亦因此成了獲得掌聲最少的一次報告。朱鎔基似乎早就預知他政治生命的時間表，儘管上任之初熱情高漲，但一切宏圖大舉都以三年為期。在過去三年中，他首先從政治上推動政府機構改革，一舉撤銷九個工業部門，大幅裁減分流政府冗員，實現了機構裁撤二成以上、人員裁減近半的目標，最重要的是他保證了任內機構改革沒有出現回潮。

在經濟體制改革上，朱鎔基首先推動國有企業三年脫困，雖然還有理論上的爭議，但這個目標已經基本實現，並由提出國有股減持，將這項改革推到產權改革的背水地段；他提出的住房制度改革、醫療制度改革、農村稅費制度改革，以及全局性的費改稅，無一不觸及到計畫經濟和社會管理體制的神經。這些改革有的已經成功，有的引起強烈的反彈，有的還在爭議中蹣跚而行，但經濟體制改革在朱鎔基任內，已達到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廣度。

在宏觀經濟管理上，朱鎔基在其五年副總理任內實施經濟「宏觀調控」的基礎上，定下擴大和培育內需、促進經濟較快增長的思路，發展出穩健的貨幣政策、積極的財政政策。到今天，大陸經濟界對這些思路和政策仍有不同的意見，但過去四年大陸經濟持續高速成長，去年更在全球經濟衰退下顯得一枝獨秀，應當不是出自偶然。

朱鎔基更備下棺材取得了令人矚目三項進展，一是推動中國大陸結束艱辛的談判，正式成為世界貿易組織成員，令大陸全面融入國際經濟體系；二是推動禁止軍隊、武警和公安經商，令其改吃皇糧，局部消除了經濟毒瘤；三是遏阻走私狂潮，親自介入處置湛江走私大案、遠華走私大案、潮汕騙稅走私大案，不僅為病態經濟痛施刀圭，也對污濁吏治全面刷清。隨後，他又進而推行經濟秩序的全面整治、監管和誠信制度的建立。

不過，朱鎔基面臨的情勢一直相當險惡，他雖然沒有跌入功高蓋主、內鬥不息的中國傳統政治深淵，但施政四年所逢的時運卻相當不濟，一上任就遇上亞洲金融風暴、國內的特大洪水，接下來又有炸館風波和中美關係的緊張、「新經濟」泡沫的破滅和全球性經濟衰退；儘管如此，朱鎔基「一往無前」的誓言已基本實現。

朱鎔基是個性格鮮明的政治人物，當然有功也有過。他鐵腕施政，事無鉅細地介入，建立了強大的中央權威，卻多多少少傷害了地方的積極性和利益。他以擅長的宏觀調控引領中國大陸走出了重重危機，但其濃厚的計畫經濟意識形態，卻也留下了未必有利於進一步發展的框框，更令部分改革錯失良機。他任內年年赤字高漲，留下了逾五千億元人民幣的債務，要後來者揹負，極可能壓得他們難以透氣。至於他留下的強硬作風和人格魅力，對任何繼任者當然也是一份精神負擔。

朱鎔基過往主政的四年，是拆臺的四年，也是搭臺的四年。他拆掉的是計畫經濟風雨飄搖的戲臺，是一黨專政漏洞百出的戲臺；他搭起的是市場經濟舞臺，是效率主導的政府舞臺。朱鎔基看守一年後，行將告別他的政治舞臺；今天的中國大陸，改革的大局已經描出，利益格局分配正在重新劃定，與國際接軌的發展，從經濟和政治上都已無可阻擋。在這種情況下，他的繼任人不論是大熱的溫家寶，黑馬的李長春，還是其他任何一個人，只要一登上這個政治舞臺，也將無可退縮地續唱深化改革的大戲。

在朱鎔基這個強人留下的背影中，可以預見，中國大陸在一個相當長的階段之內，強勢的中央、強勢的政府、強勢的總理，都將不復再現。而在今天的國際大氣候之下，對今天大陸而言，由人治逐步走向法治，殆已是大勢所趨。而在全球化大格局下，由於市場經濟的普及與深化，一個較弱的中央，一個較弱的政府，一個較弱的總理，也許更可能調動各方的積極性，亦更符合市場的訴求，從而逐漸抹去意識形態的余焰；總之，政治部門弱一點，發展很可能快一點。

朱鎔基的背影所折射出的，正是中國大陸這種無可回頭的政治、經濟和社會之前路。中國倘若將興盛，必須通過這條路上的重大關卡；中國倘若將衰亡，則必是因為走不通這一條路。橫豎中國皆沒有回頭的可能，這條路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