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驚心的高官腐敗 河北省原副省長叢福奎「借佛斂錢」1700萬
南方週末9日報導,2000年6月23日晚。北京小有名氣的女「氣功師」殷鳳珍家。一個穿著考究的男子跪在她家的佛像前,一遍遍地低聲念佛。「氣功師」問他怎麼了,這個男子面帶沮喪地說:「中央要找我談話了。」殷不知其中原委,還恭維道:「是不是要當省長了?」男子痛苦地說:「不是,是中紀委要查我。那些錢別說我知道,其中有250萬是李某的錢,你就說是我向李借的……」此人就是河北省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叢福奎。4天後,他被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雙規」。後經中央紀委常委會研究決定,並報黨中央、國務院批准,給予叢福奎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並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一個從普通工廠技術員成長起來、一步步走上領導崗位的副省長,是怎樣思想蛻變,進而以「做佛事、做善事」為幌子索賄、受賄的呢?
從廈門走私案中帶出線索
2000年5月,中央查處廈門走私案專案組從廈門轉給中央紀委一份絕密材料,稱廈門走私案嫌疑人、香港某公司董事長叢某,為立功贖罪,交代揭發了河北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叢福奎曾向其索要25萬美元和大量人民幣等問題。
2000年5月19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第六紀檢監察室派出調查組,趕赴廈門核實。
叢某還向調查組交代了叢福奎向其索要錢物的詳細經過。他交代的問題關係重大,但真實性如何,一時還不能下結論。
5月25日,調查組飛赴香港調查取證。在港期間,調查組冒著高溫,克服了查證所涉及的複雜的法律問題和語言溝通等難關,得到了叢某妻子、公司員工及其他相關人員的配合,最後終於掌握了叢某為叢福奎購買衣物的信用卡消費記錄,叢某的公司從銀行賬戶內支取25萬美元的銀行書證和公司賬證,以及叢某赴石家莊送錢時訂購機票記錄在內的一系列書證和證人證言。
強硬的對手
在辦案人員面前,叢福奎只是靜靜地聽,從不願意多講什麼。當辦案人員點出一些相關的事情時,他卻反咬一口,大談自己如何廉潔,如他從沒有像某些領導幹部那樣,為自己的親屬謀取過私利,女兒入學、小兒子工作等,他均沒有過問。他還說他的小兒子至今「還沒有一個正經工作,還在社會上游蕩」。
據別人講,叢福奎對家裡的事確實不太管。他的小兒子專程要到石家莊見他一面,他也不讓見;他從黑龍江調到河北工作後,他的妻子也沒有跟過來,一直在外地養病。分別一年多了,還是在工作人員的勸說下叢福奎才很不情願地去見了一面,而且見面後也就是一句「沒事吧?」就再沒有言語了,然後呆十幾分鐘就走了。
事實上,中央紀委近年來也確實沒有收到過有關叢福奎的舉報。談話工作初次接觸遇阻。
既然叢福奎不願意講什麼,辦案人員就給了他一沓紙,讓他寫交代材料。結果,他卻大書特書佛教治國的論調。同時,他還在其中一頁上反複寫道:「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意為「去啊,依無上妙智到彼岸」),一連寫了十三遍,以此來祈求保佑,消災免難。
7月2日,專案組發現了一摞叢福奎與一個濃裝艷抹、怪模怪樣的女人親昵的照片。據叢福奎身邊工作人員反映,叢福奎與北京一個叫殷鳳珍的「女大師」關係密切。一位工作人員看了後確認,照片上的這個女人正是「大師」殷鳳珍。
當辦案人員將這些照片出示給叢福奎後,他頓時表情尷尬,急忙否認與她有特殊關係,僅以「酒後失態」搪塞。這一「突擊」使叢福奎把副省長的架子放了下來。辦案人員乘勝追擊,進一步出示了港商叢某送給其衣物的部分證據,要求其講清與叢某的經濟問題。叢福奎不得已交代了其在香港招商期間,收受叢某價值5.2萬元港幣衣物的問題。
這一跤代為專案組查清叢福奎嚴重違紀違法案件打開了一個口子,隨著調查的深入,叢福奎的真面目被揭開了。
為什麼升不了官就崩潰?
審視一下叢福奎的人生軌跡就會發現,他的過去可謂一帆風順:1942年出生的叢福奎,1968年參加工作,自1983年9月至1995年5月,歷任市委副書記、市長、市委書記、副省長。1995年6月,調任河北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
應當說,作為一個有著20多年黨齡的老黨員,叢福奎確實有過努力工作的昨天。據叢福奎身邊工作人員反映,他剛到河北時,暫住在河北賓館,每天工作到後半夜才休息。當他有了房子後,每天下班還讓人把要批的文件和參閱資料給他裝起來,回家後繼續工作。
但是,隨著地位的變化,他對自己的要求逐漸放鬆,對自己的私利和官位的慾望則變得越來越強。1997年,叢福奎沒有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再進一步」,對他而言,想當省長的「政治理想」實現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叢福奎從此變得心灰意冷、意志消沉,還成天發牢騷:「現在沒好人了,人都變成鬼了。」並不時流露出對黨的事業的不滿,有了「照這樣幹下去,累死也沒用」的想法,於是,他的工作陡然消極下來,理想信念開始動搖了。而這種動搖,則成為走向墮落的開始。
「女大師」出現了
就在叢福奎精神極度空虛之時,「女大師」殷鳳珍出現了。
現年46歲的殷鳳珍是一個只有小學文化的吉林農村女子,她曾學過一段時間的氣功、按摩,後來就自稱有能預測、給人看病的功能。1993年來到北京後,憑著自封的「大師」、「大仙」等名號,到處活動,招搖撞騙,打著看病的幌子向人騙錢。
1996年,經人介紹,她認識了叢福奎。叢福奎聽說她能看病、預測,便經常利用週末到北京找她,後來發現殷「有活動能力」,打著信佛的旗號可以迷惑人,有空子可鑽,雙方很快一拍即合。叢福奎對殷鳳珍說:「多少年我都沒有找到像你這樣的人了!這回可好了,我一邊治病,一邊念佛,我跟你一起供佛、念佛。」
從1998年起,叢福奎先後到全國各地求神拜佛,甚至兩個春節都沒有回家,而是在寺廟中度過。1997年底,經殷鳳珍介紹,叢福奎在北京結識了某寺住持。叢拜其為師,還起了一個法號「妙全」,意思是智慧、廣大、圓滿。此時的叢福奎已完全把個人的命運和政治前途寄望於「大師」的預測和「老佛爺」的恩典上。
然而,叢福奎真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嗎?
從表面上看,在其石家莊和北京的住宅內,不僅都設有佛堂,供奉著佛像,還設有供道臺、供神臺。在其臥室被褥下面,鋪著一塊紅布,上面襯有黃綾,四周綴有銅錢。黃綾下面壓著五道佛令,枕頭底下還有五道道符。
而對政治信念已完全蛻變的叢福奎來講,信佛還有更重要的利用價值「洗錢」,即把「賄金」變成「善款」。
借「佛」斂財
在叢福奎索賄的過程中,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動不動他就打出「老佛爺」的招牌,以做佛事、做善事為幌子斂取錢財。對此,私企老闆們不是沒有懷疑,但礙於副省長的權威,也只能忍氣吞聲。
個體戶王某對此深有感觸:「殷大師說,現在準備蓋個寺廟,你出一千萬吧。我心裏想,敬佛哪有數目的。這時,叢福奎在旁邊說,修廟是積德行善的事,對你的家、事業都會好的,都會保佑你的。我只能聽叢的話,說會盡力,盡力辦吧。」
就這樣,向私企老闆們索要的錢財都統統裝進叢福奎和殷鳳珍的錢袋裡。
老闆們不交怎麼辦?叢福奎老謀深算,他知道在權力與利益交換的天平上,他這個砝碼有多麼「重」,縱使這些老闆們有一萬個不願意,他們也萬萬不敢拒絕一個常務副省長的「要求」。
行賄人叢某在交待為何要滿足叢福奎提出的要求時就這樣說:「叢福奎畢竟是一個大省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一個很重要的領導幹部,在香港他提出要買東西,作為我們沒有說『NO』的餘地,否則我們在那兒(河北)的投資根本就不要開展了。」
就這樣,叢福奎在短短几年內,通過這種交易瘋狂斂取錢財1700余萬元。
「小心」的領導
作為高級領導幹部,叢福奎對黨紀和國法顯然是熟悉的。他因此表現得很「小心」:他在索賄時多次交待行賄人「要把有關賬目處理好,入賬時不要留下把柄」。
舉個例子,在向叢某索要25萬美元時,叢福奎就要求要從境外取款。拿到錢後,他仍然反覆叮囑。叢某事後交待說,「他……一直交待我們要拿現金,要處理好賬目,這事不要跟別人說。這說明他也知道這是犯法的,也知道這是不對的,所以他才要求我們處理好賬目,要求要現金,不要留下痕跡。」
由於索賄金額巨大,叢福奎想到了借公司洗錢。1998年,在叢福奎的一手操辦下,殷鳳軍、殷鳳珍兄妹倆在北京成立了龍吟公司,雖然從表面上看,龍吟公司的董事長是殷鳳珍,但真正的幕後老闆卻是叢福奎,這個公司實際上就是叢福奎自己的公司。
隨後,叢福奎將向個體老闆們索要的巨額賄賂款,或打入龍吟公司的賬上,或交給殷鳳珍存入個人賬戶。有了這個公司,叢福奎的膽子就更大了,胃口也更貪了。
事情即將暴露的時候,叢福奎有意識地大搞攻守同盟。據殷鳳珍交待,2000年6月23日那天,叢到她家對她說:「那些錢別說我知道,其中有250萬是李某的錢,你就說是我向李借的。王某的錢你別說我知道,就說是王直接捐給你的。」
殷鳳珍同時還交待:「6月23日晚,一個叫李某的人同我哥殷鳳軍簽了合作協議,李這次來也是叢授意的,因為李打入龍吟公司500萬元時沒協議,叢要出事了才讓人來補辦個假協議。」
他是怎麼逃避監督的
叢福奎的劣跡並非密不透風,卻遲遲未被查處,直至2000年6月他被中央紀委「雙規」前,還在主持河北省某市的「三講」教育工作,並冠冕堂皇地大談人生觀、世界觀,大談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鬥爭。他的虛偽性和兩面性由此可見一斑,也反映出我們對黨員領導幹部日常教育、管理和監督上存在漏洞。
為了不暴露行蹤,使自己能夠「天馬行空,獨來獨往」,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叢福奎在後期乾脆甩開司機,讓自己的外甥開車往來於北京與石家莊之間。
個人權力不受約束,是產生腐敗的溫床。叢福奎走向墮落,其主觀原因是主要的。但是,權力的相對過大,相關經濟制度的不完善,行政行為、企業行為和市場行為的不規範,也為叢福奎違法違紀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一個有規律的現象是,叢福奎索賄的6名對象全部都是私營企業主。
行賄人李某事後赤裸裸地說:「如果在河北沒有企業,我才不會給他錢呢。」
問題是,叢福奎在「幫助」私營企業主解決貸款、擔保單位或承攬工程時,許多事情不在他這個常務副省長的職責範圍內,而且也違背了市場經濟的運行規則。
但正因為叢福奎是一個省的常務副省長、省委常委,他一個人同時分管著計畫、經濟、財政等多個重要部門,這使他具有了超乎常人的影響力。正像行賄人叢某說的,「我和叢福奎沒有更多的私人交往,他跟我們交往,是因為我們有錢;而我們覺得他有權力,他說一句話比別人說一萬句都有用。」
正是這種「一句話頂一萬句話」的非凡影響力和監督力度薄弱的環境下,使得叢福奎搞權錢交易變得非常便利。由此可見,通過改革體制、機制和制度,堅持標本兼治,進一步加大從源頭上預防和治理腐敗的力度,是何等的重要。叢福奎索賄、受賄主要事實
經查,自1996年3月到案發,叢福奎先後索要、收受6名私營企業主1415萬元人民幣、34萬元港幣及價值5.2萬元港幣的物品,總計折合1700余萬元人民幣。
1997年初,深圳某公司董事長王某經人介紹認識了叢福奎,在叢福奎的幫助下,王某與唐山市環保局合作經銷了汽車尾氣淨化裝置,此後在唐山成立了天元房地產開發公司。
1999年春節前,叢福奎和殷鳳珍以「建廟」為名向王索要8萬美元奎。
1999年6月底,叢福奎在北京開會期間,又向王某要「善款」。此後,王分兩次給龍吟公司匯去130萬元人民幣。
1997年夏季,叢福奎在北戴河辦公期間,個體戶李某應叢的要求「借」給他50萬元。1997年,李某因公司設備預付款保函一事,請叢福奎幫忙。叢福奎兩次給省農行領導打電話,要求給予解決,並指派秘書打電話催辦。1998年,李某因秦皇島海濱林場拖欠其承包費800萬元一事,請叢福奎幫忙。1999年12月,李某為利用貸款一事請叢福奎幫忙,叢福奎在李帶來的報告上批示:「請計委研究速批」。
1998年底,叢福奎在北京梅地亞中心約見李某時以「做佛事、修寺廟」為由索要150萬元人民幣。叢多次打電話催問。李某只好從1999年2月至2000年6月14日,先後十餘次送給叢福奎現金150萬元。
2000年2月,叢福奎以做佛事、製作佛像為名,又要李某給其安排資金300萬元,並多次打電話催要。之後,李某分兩次將兩張共計300萬元的支票交給了叢福奎。
此後,叢福奎又以同樣的手段,在為北京某公司副董事長邢某解決資本金問題,指派秘書給有關領導打招呼後,向其索要了80萬元。
1997年初,香港某公司董事長、總經理叢某叢某所借的河北省國際信託投資公司的300萬美元,到期無法歸還,他想到讓叢福奎幫忙。
當年8月,叢福奎找到省國投公司領導,要求「支持支持」叢某。1998年上半年,省國投因叢某仍未按期歸還貸款,又多次找其催要。叢福奎再次要求省國投領導「支持」叢某。於是,省國投又與叢某續簽了貸款協議。1998年初,叢某因資金緊張,想把所持有的盛滄公路有限公司(滄州)股權對外轉讓。他又找到叢福奎,請他與滄州市領導協調。叢福奎先讓秘書給滄州市領導打電話,請予關照。後他又親自打電話,要求給予關照。
1997年7月中旬,叢福奎向叢某提出要50萬元人民幣,之後又兩次打電話催要。叢某一直推脫未辦。當年8月,叢福奎在秦皇島暑期辦公期間,又讓秘書給叢某打電話催辦。叢某被迫讓公司人員將50萬元人民幣交給秘書,秘書轉交給了叢福奎。
1997年10月,叢某有事來到叢福奎的辦公室,叢福奎又向他提出「要25萬美元,必須在春節前解決,要現金」。見叢某很為難,叢福奎就不高興。考慮到公司在河北的利益,再加上叢福奎又打電話催要,1998年2月中旬,叢某從香港帶了25萬美元,交給叢福奎。
河北某公司總經理李某,於1997年秋經人介紹認識了叢福奎。1998年8月,李找到一項總投資1000萬元的工程後,就通過中間人找到叢福奎,請叢幫忙聯繫貸款和擔保單位。在叢福奎的「招呼」下,李於1999年3月,從銀行順利貸到了1000萬元人民幣。由於有了副省長的這層關係,在這筆貸款到期還本付息後,李又兩次從銀行貸款7000萬元人民幣。
1998年底,叢福奎在北京開會期間向李某索要50萬元。此後叢又兩次打電話催要。李湊齊50萬元,交給了叢福奎。
2000年1月,叢福奎在北京開會期間,又把李某約到自己的住處要錢。李說目前沒有錢。叢就很不高興地說:「你不是剛貸了3000多萬嗎,一定要想辦法解決!」叢事後兩次打電話催辦。1月28日晚上,叢福奎親自來到李某的辦公室,李將200萬元和300萬元的轉賬支票交給了叢福奎。接過支票後,叢福奎還很不滿意地對李說:「叫你拿500萬元這麼難,你貸款好幾千萬我一句話就辦了。」
河北石家莊某建築分公司經理助理劉某,在叢福奎的幫助下,先後承攬了一系列土建項目。
1999年8月,叢向劉提出要50萬元。不久,劉某兩次支取工程款共50萬元,送給叢福奎。
消息來源:強國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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