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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站在习近平面前(组图)

香港、维吾尔、西藏、中国海外青年的结盟尝试和挑战

作者:谢馥伊  2024-01-22 06:54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1

白纸运动
2022年11月29日,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声援白纸运动(图片来源:FREDERIC J. BROWN/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国2024年1月22日讯】白纸运动在中国本土出现的一年后,虽然抗议行动在国内被打压、消退,在海外却促成更多中国新生代的政治觉醒。部分中国、维吾尔、西藏(Tibet,又称图博)、香港社群的行动者,积极跨社群交流与合作,形式从讲座、电影放映、圆桌讨论,到共同举办集会、游行皆有。这些本有各自专注议题的行动者,为何开始连结?交流合作过程中,他们又面临什么挑战?

“其实⋯⋯今天是我父亲被判无期(徒刑)的9周年。我本来纠结今天要不要来纽约做这个活动,但我觉得,对我个人来说,是时候该跟说中文的群体做交流了。”

今年(2023)9月一个夏日午后,美国纽约正下着倾盆大雨。一栋办公大楼出租的活动空间里,仍有大约十多位民众冒雨前来,聆听维吾尔人的声音。听众以中国汉族青年为主,亦有零星几位港人、台湾人。活动开始后不久,担任演讲嘉宾的维吾尔人权倡议者、今年28岁的菊尔.伊力哈木(Jewher Ilham)语气略带迟疑,对着台下听众缓缓吐露心声。这是她从事倡议工作9年来第一个中文活动。此前,她已经将近10年没讲过中文,选择出席,“因为想知道大家的想法是什么,尤其新冠(COVID-19)这么些年,大家对中国政府的想法肯定有些转变。”

全程近3小时的讲座中,讨论主题涵盖2022年底因乌鲁木齐火灾引发的白纸运动抗争方式、维吾尔人如何看待“新疆”、“维吾尔”、“东突厥斯坦”等不同描绘他们故土的说词,以及维吾尔人如何遭政府送至工厂强迫劳动等等。菊尔提及自己的父亲──主要研究新疆地区的收入差距及失业问题的维吾尔学者伊力哈木.土赫提(Ilham Tohti),在9年前遭中国政府指控支持“分裂国家”,在机场被抓捕后判刑。她说,维吾尔人在中国强迫劳动规模太大,她会避免购买中国制造的所有产品,以免日常的消费无形中资助了再教育营和强迫劳动工厂的存续:

“我会很担心,会不会我买到的鞋子、耳环、发圈是我(被关押中的)堂姊制作的?会不会是我爸爸在里面做的呢?”

最后开放观众提问前,主持人再次宣读活动安全规则:请不要透露过多的个人讯息,也请勿询问现场参与者的个人讯息,如果活动后收到讯息骚扰,请向主办方反映⋯⋯。宣读完毕后,身穿亮黄色反光背心、负责处理骚扰与歧视事件的工作人员,才开始为举手发问的观众递上麦克风。

小小的出租空间里,跨社群交流,但考量政治风险,彼此不问真实姓名、不问身家背景,只谈受压迫的日常生活经验,以及对中国相关议题的关切。

会后有参与者匿名以简体中文写下文字回馈:

“⋯⋯我们每个人都是消费者,而被剥夺的维吾尔人已经因为商品和我们产生了各种联系,改变消费习惯可能是个体能做的最有效举措之一。”

活动影片上传后,罗胜春,中国人权律师丁家喜之妻,也在社群媒体X(前Twitter)上转发活动影片,并写道“一字不落全程听完,感觉第一次了解维吾尔人的悲苦”。

“摆脱冷气向上走”

促成这场讲座的推手是“热风”团队。讲座后两个月,热风共同创办人秋婧(化名)接受我们采访时表示:“其他抗争社群更常举办闭门的不公开活动。这种完全对外公开的活动,基本上没有多少人在做,但我们团队成立之初就想办线下公开活动,所以也特别注意安全。”

热风团队成立于2023年3月,由一群在美国求学或工作的中国青年组成。他们利用下班或下课时间筹备活动。成立不到一年,热风在社群平台X上的帐号目前约有3,400人追踪。团队名称源自鲁迅文集《热风》: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指青年的冷漠),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不过,“摆脱冷气向上走”并不会一瞬间发生。

从小在中国长大、家庭安稳的秋婧,后来赴美生活。2020年初疫情席卷全球后,她开始更密切关注政治相关新闻,并陆续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然而,中国政府力推清零政策之下,新闻上鲜有好消息:2020年1月初新冠肺炎吹哨者李文亮医师遭警方噤声,中国错过从源头控制疫情的时机,大量染疫患者求助无门逝世;之后包括定位行踪功能的“防疫健康码”于全中国落实,引发大规模监控疑虑;后来,上海、成都、西安等更多城市经历大规模封城⋯⋯。

看着不人道的清零政策在中国各大城市逐一落实,秋婧第一次觉得难以忍受:“虽然当时家人过得还OK,但(政府)怎么能做这样的事?”看着政权的压迫加大,却在资讯不流通的情况下而没有太多抵抗,让她十分忧郁。直到白纸运动爆发,全球多个城市声援,她才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点光:

“感觉之前憋太久了,突然一下有个口子,我就亢奋一些。”

抗议潮褪去之后,黑暗中循着光前行,她摸索着找到了出口。“我开始去到跟自己有类似经历的社群里交流、沟通,发现我不是一个人,让我觉得有希望。”加上同时期大量地接触女性主义概念,让她更加相信“看到自己喜欢的、相信的事,就要去做”,微小的个人行动也可以有力量。于是,一次聚餐上听到共同创办人James(化名)提出想向1970年代思想启蒙运动期间的青年看齐,组读书会、办沙龙,她主动提出可以帮忙。她说,“其实刚开始挺随意的,而且后来办着也变得不是读书会了。”

白纸运动
2022年11月28日,加州伯克利大学声援白纸运动(图片来源:JOSH EDELSON/AFP via Getty Images)

你是一个“人”,也不再是“一个人”

秋婧说,热风团队成立之初,便有意识地想要“连结不同世代、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社群”。

他们最先想到跨世代连结,首场公开活动邀请中国八九民运人士胡平、王军涛、于大海分享1980年代北大学生的竞选。今年5月藏族导演万玛才旦逝世,他们与藏人行政中央驻美办事处合办电影《塔洛》放映暨交流会,活动以英文进行,并邀请藏人参与。而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向高等法院申请禁止公众传播反送中运动时被传唱歌曲〈愿荣光归香港〉后的4周,团队举办野餐会,邀请香港友人用广东话教唱。“既然他们不让我们听,那我们就自已学着唱吧,”秋婧说。

被问及为何希望连结彼此,秋婧表示:“我个人还是比较受到白纸运动启发吧。尤其海外非常明显,所有人都站在一起。”她观察,白纸运动的现场不乏原先政治冷感的中国留学生,来了之后第一次遇到支持港独、女性主义的人士,刚开始会有一些冲突跟矛盾,“但我个人觉得很棒,因为突然见到大家有共同的诉求、共同的议题。”

办完“听听维吾尔人的声音”之后,团队更清楚知道,这正是他们想要办的活动:

“细碎地讲述个体的经历,更能让大家去共情、去理解。很多时候,如果只谈政治、大国博弈,比如未来趋势下如何民主化,那种叙述会忽略掉个人、失去人性。我们希望回归到人性本身出发并温和一点,让所有人──只要你是个人──都能够去共情、能够站在一起。”

秋婧强调,她想像中的“站在一起”并不是指实际上组成一个联盟、大会那类中心化的组织,而是各社群保有自己的价值观,再以某种去中心化又系统性的互助合作,“像这次习近平来旧金山,抗议现场有香港人、西藏人、维吾尔人,甚至包括大陆人,能看到合作的趋势。”

在习近平面前,更多社群开始站在一起

2023年11月15至17日美国旧金山APEC峰会,是习近平2012年上任以来第二次访美。过去10年,中国经历新疆再教育营人权争议、加强西藏边境管控防止藏人逃离、打击香港一国两制并落地港版《国安法》、COVID-19期间推动大规模封控政策限制自由。这导致流亡海外的维吾尔人、香港人大增,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润”出中国的人数也增加。

当时旧金山国际机场、APEC会场附近聚集上百名群众抗议。11月15日习近平抵达,“人道中国”、“中国人权”等组织,透过飞机于旧金山上空拉起举行横幅,以红色大字写上“END CCP FREE CHINA FREE HK FREE TIBET FREE UIGHUR(终结中共、自由中国、自由香港、自由西藏、自由维吾尔)”。“自由西藏学生运动”、“香港民主委员会”、“美国维吾尔人协会”则共同组成联合示威;这是3个组织继2022年呼吁国际抵制北京冬季奥运会之后,首次最具组织性共同示威活动。APEC会场附近,抗议队伍最前方,有人高举着象征联合活动的黑底红字布条“Rise Up Against Xi”,后方接续的是西藏雪山狮子旗、香港时代革命旗、东突厥斯坦旗的旗海,穿插“Free Tibet”、“Free Hong Kong”、“Free East Turkestan”、“光复香港,时代革命”等标语,亦有人举起黎智英等遭中国政府关押或失联人士的肖像声援。同时,现场也聚集一群亲中人士,高举欢迎习近平的布条和五星旗。

美国维吾尔人协会主席埃尔菲达・伊勒特比尔(Elfidar Iltebir)接受我们专访时表示,跨社群合作让她感受到某种姊妹情谊;为了更清楚地传达诉求,他们和自由西藏学生运动、香港民主委员会3个团队连续2天讨论到凌晨1、2点。不只如此,伊勒特比尔也回忆,习近平抵达旧金山国际机场前,一群维吾尔、西藏示威者和几位香港示威者,也带着旗帜来到机场表达“不欢迎习近平”,站在习近平一出机场便能看到的显眼位置。突然之间,他们被原本站在后方挥着五星旗,表达“欢迎习近平”的亲中人士包围。

“原来他们(指亲中人士)发现习近平一出机场会先看到我们,所以他们往前抢我们的位子。他们人数比我们多很多。当图尔逊娜依・孜亚吾顿(Tursunay Ziyawudun,再教育营的幸存者)被他们骚扰的时候,藏人的伙伴试着保护大家。”

伊勒特比尔说,这是跨群合作中让她很感动的时刻。她也分享第二天习近平宴请商界时的接力抗议:“那天太累了,加上想确认孜亚吾顿的情况,我们离开抗议现场去休息。结果,回来之后发现所有能够通往抗议现场的街道入口都被(旧金山警方)封锁了。大家都进不去。还好,后来发现一群藏人示威者仍在那个街区,所以他们继续帮我们摇旗发声。”

她认为,从务实的角度出发,跨社群合作后有更多人力能分摊工作、分摊成本,也较能与亲中人士抗衡。她个人乐见重要的日子,比如中国国庆日,举办跨社群联合活动:

“毕竟,我们都需要自由,对吧?如果维吾尔人获得了自由,但香港人或西藏人仍然受到压迫,我们不会停止抗争;或者,如果西藏人仍持续受到压迫,我们也不会停止抗争。我们都知道中国的手段,(如果还有人受到压迫)这终究会再回到我们身上。我们需要奋战到每个人都获得自由。”

11月17日习近平从旧金山国际机场离开那天,一群支持民主自由的港人、藏人、维人沿着Costco旁的路试图接近机场;但路的另一端,早已被人多势众、摇着鲜红五星旗的亲中人士占据,双方展开对峙。期间有亲中人士不断挥舞旗杆、试图欧打和他们不同意见的抗争者(注)。来自香港、长期研究移民社群政治参的南加州大学社会学博士候选人黄智斌当时站在出入口,遇到一位会说普通话(Mandarin)的人。他说,“当时一度怀疑是不是亲中的中国民族主义者,但对方秀出自己去年参加白纸运动的照片,还有讽刺国家主席习近平的slogan。”

原来,时隔一年,白纸运动的力量依然延续。

白纸运动后的觉醒,及逐渐浮现的跨社群连结

这样的跨社群连结,并不是今年才开始,而是从2020年反送中运动后港人离散海外逐渐浮现(注);而2022年底白纸运动后,更多海外新生代中国人政治觉醒,跨社群的互动与连结又更为清晰。

2020年李文亮医师过世当日,一群80后、90后中国青年受到香港反送中运动“文宣组”的概念启发,先是设立Telegram频道,后开设Instagram帐号“公民日报(Citizens Daily CN)”,期盼为当时呼吁言论自由的声音留下纪录。帐号能持续经营至今,完全仰赖志工,规模较大时至多曾有10位成员,长期稳定参与者大约3、4人。

公民日报经营团队的志工之一塔可(化名)受访时表示,四通桥事件之后,团队才从单纯资讯分享转为更积极的角色:

“我们主动呼吁大家到自己的学校和社区贴海报,后来收到了数千份的投稿,回响超乎想像。很多人说这让他们锻炼了自己的勇气,打破身为中国留学生一直以来的沉默。这让我们觉得,应该更多地呼吁大家行动。”

接着是2022年11月26日开始的白纸运动。期间公民日报更积极扮演起各地线下活动的“连结者”,协助媒合当地有意愿共同举办悼念活动的网友认识,“后来(在全球)有几十个城市都办了悼念活动,当大家彼此见面认识,不少人也建立起自己当地的组织。”成立追踪数千人的帐号,于四通桥事件、白纸运动期间追踪数大幅增加4、5万个,截止今年12月总计7万多个追踪。

帐号也分享香港、西藏、维吾尔、台湾议题相关的资讯。塔可说,“分享这些资讯最大的意义,是让我们的followers先接触到这些讯息,(比如)让他们去相信新疆存在再教育营,先达成事实上的共识,再促进不同团体之间的交流,大家更多地参与彼此的活动。”

塔可回忆,自己最早接触到关于西藏、维吾尔议题的资讯,分别是2008年拉萨事件、2014年昆明火车站事件。“不过,那时候还傻傻地,以为西藏理所当然自古以来是中国的。那时候年纪还小,还没出国,没有再找更多的相关资讯。”出国留学后,塔可看到更多关于六四事件的纪录,也从2019年香港维园六四纪念晚会开始关心香港:

“有很大的一个心态转变是在元朗事件,看到香港的年轻人被黑社会明目张胆的攻击,政府和警察还包庇这些黑社会,觉得香港政府完全失去人民的信任。”此后,他开始关注和支持维吾尔、西藏族群的权益,“除了我们面对同一个压迫主体(中国政府),主要还是出于一个普通人的同理心吧,比如看到他们被剥夺自己的母语、不能在学校学习母语,会联想到广东人保卫粤语的运动。”

2020年,公民日报团队曾透过Telegram群组以文字形式进行圆桌讨论,邀请同样支持反送中运动、但对于运动路线发展看法不同的朋友彼此交流。与会者包含关注香港议题的中国人、分别支持“香港独立”、“中华民国统一中国”的香港勇武派抗争者。塔可回忆,讨论会上,来自中国的与会者一直认为港独不切实际、香港没有军队保护自己、香港经济不可能脱离中国等等,但支持港独的香港与会者则坚持“香港独立,唯一出路”。

港版《国安法》通过后,塔可回想起那场圆桌讨论会上港独朋友的话,“愈来愈觉得他讲得有道理。”塔可认为,曾经香港和中国的民主运动被认为密不可分,但是,“从1989年(六四事件)到现在,香港人每年都在维园办纪念晚会⋯⋯但十几年过去了,香港人却面对更残酷的压迫,让他们怀疑、抛弃了原来的路线,去争取香港独立。这是由绝望中产生的一条新的路。”他也认为,对香港青年来说,争取中国大陆人对港的支持不易,“因为小粉红比例实在太高。”

黄智斌则观察,经历过反送中运动与港版《国安法》后,不少中国人更同理香港,有些赴港的陆生也在现场尝过催泪烟;2022年白纸运动则像是一场反向的回声──当“不要核酸要自由”的横幅在北京四通桥拉开,白纸运动在大学与城市一度蔓延,过往对于香港、西藏、维吾尔的抗争怀有敌意的部分中国人,开始意识到中国共产党独裁统治之下的人群面对的共同点。他们当中,有人开始向香港一些抗争者道歉,“反对中国极权同盟未来或有发展空间。”

然而,跨社群间的连结建立、互相理解,仍充满挑战。

无法回避的挑战:如何互信、定义“中国”

秋婧回忆,热风团队刚开始邀请菊尔担任讲座嘉宾时,虽然菊尔回信答应,但能感觉得到她并不是特别热情。

活动当天,菊尔也分享:“白纸运动,我有关注,但我没有参与,原因是有一种不信任或者说uncertainty吧。我不知道当时海外华人学生们是不是跟Black Live Matters那时候很多(美国)学生一样,只是跟风,或者因为自己可能被影响到,所以为自己发声。我当时不确定。”

这让来自台湾的活动参与者李洁(化名)反思:“一开始我惊讶的是,原来维吾尔人一开始对于白纸运动并不是百分百信任。后来就变成对自己的预设惊讶,怎么能够以为对抗体制的运动,就会被同样对抗体制的人支持?”去年白纸运动期间,长期研究维吾尔离散社群的人类学者雷风(Darren Byler)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也曾指出,中国抗争者对于维吾尔人更广泛的处境,并不一定有更深入的认识与理解。

活动后半,菊尔这么说:

“跟你们(指热风团队)交涉,让我觉得有很大的进步,之前(可以)进步的空间那是太大了。比如说,今天讲座上讨论的问题是‘该不该称呼这个地方为新疆’,这就是很大的进步。之前我会听到很多汉人说‘我为你发声,你应该感激呀,你怎么还挑呢?’而不是谦虚地去修正之前的错误。最开始我是没有感受到这些。”

原来,热风团队先是参加了其他汉人组织举办的维吾尔议题活动,去听大家讨论什么样的问题,再与菊尔约了线上视讯对焦讲座内容。“那次会议,我们请求她讲中文,她也不排斥,只是她担心很久没有讲了怕讲不好。我自己感觉那次会议之后彼此的信任增加了许多。应该是这样,所以她那天愿意搭大巴,从华盛顿D.C.来纽约。”

伊勒特比尔也坦言,因着遭受中国政府压迫的经验,维吾尔社群内部对于跨社群合作存在不同声音,“有些社群成员,尤其是在中国出生、长大的维吾尔人,会认为维吾尔人是所有人里面情况最惨的,他们担心,如果与其他社群的结盟,可能会让我们的诉求弱化,”她解释,“但这完全可以理解。他们在无法信任警察、医生、老师的环境下成长,总是面临歧视、面临不公不义。当你经历这样的生活后,便很难相信别人,也会怀疑,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不能够真正理解、同理维吾尔人的处境。”

找到与过往伤痕共处的方式、再次相信世界上会有善意,其实并不容易。然而,更根本性的挑战,还在于各社群的行动者如何想像、划定国族与社群的边界。秋婧指出:

“之前参加活动的时候,包含我自己也会讲,stand with Uyghur,stand with Tibet,stand with Hong Kong,stand with Taiwan。但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说过‘我跟中国人站在一起,stand with Chinese’。可能所有的抗争社群都或多或少会有意识地和中国这个身分划清界线,因为说‘支持中国人’,感觉像是支持中国政府。但这是让我很受挫的一点。”

渴望获得支持的同时,秋婧也清楚看见社群之间存在张力:“跟其他社群联系的时候,会感觉到香港人、维吾尔人、藏人对大陆人有一些排斥。尤其香港人会很敏感,他们会说,‘我们不是中国人’。政治上是可以理解他们的诉求,希望拒绝中国的宏大叙事,加上他们之前遭受一些小粉红的骚扰跟攻击,会对整个群体产生抗拒。”

黄智斌指出,横在各社群之间最根本性的问题是,行动者们如何定义“中国”。这取决于来自中国的行动者,是否将中国视为一个公民民族国家(civic country),从公民民族主义(civic nationalism)而非从族裔民族主义(ethnic nationalism)的立场出发,是否有同样支持自由民主的政治信念的公民身分,而非血统与特定文化的同质性而出发的认同:

“公民民族意识将有利于更多跨社群的结盟。”

带着伤痕,持续尝试重新理解彼此

今年11月24日,乌鲁木齐大火、白纸运动届满一年,直至今年12月第一周,全美各地持续有纪念活动进行。感恩节假期的一日下午,纽约某处的公园旁,聚集了来自维吾尔、西藏、中国、香港支持白纸运动的人士,大家做了“乌鲁木齐中路”的路牌,在摊位写下互相打气的话,亦设有“写明信片给政治犯”的活动。

一位来自中国、不愿透露姓名的现场与会者告诉《报导者》,维吾尔人权律师莱汉・阿萨特(Rayhan Asat)短讲时,以中英双语呼吁大家关注中国人权律师丁家喜、许志永的处境,“她不仅仅是说自己家乡、自己民族的议题,还说也需要关注中国大陆地区的人权问题,让我很感动。”

黄智斌观察,纽约、旧金山等地的白纸周年集会中,都能看到类似的跨社群联系:“我觉得短时间内中国不会改变独裁路线,而只要中国极权持续在全球扩张,这种反对中国极权社群的连结就可能持续跟扩大。”

秋婧则依然相信,“逻辑上,带给我们苦难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我们应该一起去对抗。”她期盼能先从纽约开始,把热风发展起来,再于美国其他城市孵化更多类似的组织,慢慢扩散到世界各地,“我想,过程中会有很多具体的问题要慢慢去做,也肯定会有困难,但还是可以去做的。”

※本报导为《报导者》与自由亚洲电台(RFA)中文部共同制作。为保护当事人安全,文中秋婧、James、塔可、李洁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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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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