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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到老,現在這一切已經讓我感到幸福得不得了,濃度、存量足以用上好幾十年也不匱乏吧!謝謝你們兒時就已經預先給我這麼豐厚的幸福,讓我用不著把年老快樂的希望都寄託在你們身上啊!
全家人到礁溪的湯圍溝泡泡腳、散散步,一下子沒注意,旁邊攤販都快收完了,只剩一家烤香腸。孩子餓得發慌,於是馬上為三隻小豬和老豬送上熱騰騰、香噴噴的烤香腸。我的肝火旺,對烤的東西沒興趣,寧願餓肚子也不想吃半口。
「媽媽,你不餓嗎?」老大翔翔問。
「還好!」
「媽媽,你真的不要吃?」老二凱凱又問。
「媽媽不喜歡吃耶!」
四歲的老三鈞鈞一路緊緊牽著我的手,一下子就快把香腸吃完,剩下最後一小口,卻突然停下來:「媽媽,這個香腸真的好好吃呦,剩下這一口留給你!」
哇!眼前這寶貝真是貼心,即使吃完我的臉上會冒出一百顆青春痘,也實在不該拒絕!鈞鈞用胖胖的小手將最後一口香腸塞到我的嘴裡。
我就跟你說,你老了會很幸福吧!
「很好吃吧?!」鈞鈞看到我嚥下,很滿足的對我笑。
「嗯,真的很好吃。媽媽怎麼那麼幸福啊!怎麼有這麼可愛、這麼貼心的小寶貝呢?」
我把鈞鈞胖胖軟軟的小手牽得更緊。
「我就跟你說,你老了會很幸福吧!」鈞鈞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這個小鬼頭連「幸福」二字的真意還搞不太清楚,竟能預料我年老的光景?三、四歲的腦袋就像複印機,常常不知不覺輸入一些稀奇古怪的話,在莫名其妙的時刻一字不漏的放送出來。今天這句用得恰到好處、說到我心坎裡的話,到底源自何處,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想來想去,最大的可能性是我的老媽──常常覺得生四個女兒,老來非常滿足的外婆!
當年我爸爸一心想要生個兒子,卻一連迸出幾個女兒,在那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媽媽總覺得自己養了一窩「賠錢貨」。如今,老人家逢人就說生女兒好,女兒孝順,女兒貼心。四個女兒幾乎每天一通電話噓寒問暖,三天兩頭有人陪她喝咖啡、聊是非、逛大街、上館子。每個週末,女兒攜女婿、兒孫回來團聚,老媽走起路來都有風。當年那些養兒子的,愈來愈孤單,而我們家,人丁卻愈來愈旺!老媽常說,生女兒,老了才會幸福。
大部分兒子們真的都不貼心?真的容易把年邁的父母丟在一邊不管?腦神經專家一再指出,男性的大腦結構天生不利於溝通、言語表達,對自己內心的想法、他人的感受,通常在腦袋裡找不到相對應的字眼,於是對於情感的表達顯得較為漠然,更何況是面對極度缺乏安全感又需要他人照顧的老人家,對男孩、男人而言都是高難度的互動。
逢年過節回到南部的婆家,入睡時分,婆婆的房間總是溫馨熱鬧,一堆人湊在老人家身旁,有說有笑,而這些窩在婆婆身邊的全都是女兒,兒子都跑哪兒去了?他們都在客廳靜靜的看電視、看報紙,要不就是打麻將。
我常常很不解的問老公,難得回南部一趟,怎麼不和自己的媽媽聊聊天,總是窩在客廳看電視?他說,回到家老媽就很高興了,「不和媽媽聊天,也未必代表我不孝順啊!」
的確,老公非常孝順,逢年過節,路再怎麼塞,人潮再怎麼擠,假再怎麼難請,他絕對排除萬難,一定要準時抵達和老媽團聚。不用多說話,大口吃下老媽的拿手菜,就是孝順的典範。吃完飯後,兒子們照例碗筷一擺就走人,留給女人們清理,他們吃得滿嘴油膩,露出酒足飯飽的嘴臉,就是表達孝順的方式。
婆婆真是幸福,看完兒子們大快朵頤的嘴臉,又能鑽進房裡和女兒們說說體己話。四個兒子、四個女兒的孝順方式,配合得恰到好處,完全滿足一個老婦人心靈的空缺。
每當看到這一幕,我就想真該給自己添一個女兒,所以當知道自己懷老三時,的確深深的向老天祈願:給我一個女兒吧!
不用等到老,現在已經很幸福!
「如果來的是兒子,老天爺是送給孩子們的;如果是女兒,才是真的送給我們的啦!」
結果老天爺還是比較厚待我的兩個兒子,又送給他們一個玩樂的伴、吵嘴的伴、將來長大互相扶持的伴、結婚生子後一起窩在電視機旁看電視的伴、一起打麻將的伴;而將來我這個老太婆,難道臥房真的就會空蕩蕩,沒有半個人願意和我窩在一起說些貼心話?
不可能!眼前和我手握得那麼緊、那麼用力把香腸塞進我嘴裡的小人兒,長大之後怎麼可能和親愛的老媽話不投機?
還有老大翔翔,猶記得他親手栽種第一株四季豆、結出第一個豆莢時,我們立刻和在青菜裡炒來吃,一個小小扁扁的豆莢,翔翔還留了三分之一,堅持一定要留給媽媽嘗一口。
老二凱凱每畫完一張得意之作,就一定要拉著我的手,用他所有會的字眼,詳細的為我講解畫裡所有的情節。
每次我一喊腰酸背痛,喊著:「來人啊!快幫媽媽馬殺雞!」三隻小豬總會一齊上陣。週末,我們的主臥房最是熱鬧,忍了五天沒和媽媽共枕眠的三隻小豬,一定將爸爸趕到他們的房間,然後把自己的枕頭被子抱過來,不放過和媽媽溫馨入睡的好機會!睡前,我們母子四人會說說枕邊細語,聊聊天,然後一人送一個親吻和抱抱,才打著幸福的哈欠昏昏入睡。
真難想像,小時候和我雙手握得這麼緊的小男孩,睡前和我撒嬌討抱的小男孩,真會有那麼一天,搖身變成一個堂堂男子漢,然後在我的房門前看個兩眼,不再和我多囉嗦什麼,就像多數的大男孩一樣鑽進自己的世界裡了!
如今這個才四歲的小男孩信誓旦旦開出保證:「媽媽你老了,也會很幸福!」其實,不用等到老,現在已經讓我感到幸福得不得了,濃度、存量足以用上好幾十年也不匱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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