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中凋零的“白牡丹” 名旦荀慧生结局凄凉(图)

荀派创始人荀慧生出身贫苦，27岁就荣获民国京剧“四大名旦”的桂冠。（图片来源：合成图）

国父孙中山称“中医、京剧、书画和烹饪”为四大国粹。京剧个性“雅俗共赏”，倾倒各界人士，它的精髓是“以形传神、神形兼备”，得以经久不衰。京剧在1914年之前传男不传女，京剧花旦都是男人扮演，但他们扮相优雅婀娜，唱腔凄美幽怨，举手投足勾勒出角色中女性的美。民国时期公认的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四大名旦，名震京城，艺术造诣达到巅峰，无人能及。

在四大名旦中，人称“无旦不荀”的荀慧生，乃1900年生，河北阜城（东光）人，字慧声，号留香，1925年后改名荀慧生。他开创了荀派，他塑造的人物多是活泼俊秀的小家碧玉形象，最著名的剧目《红娘》风靡一时，座无虚席。著名画家刘海粟评价荀慧生：“技法如铁线白描，风格人情均在人中。”剧作家曹禺则说荀“娇柔妩媚，洒脱自然”。独特的艺术魅力使荀慧生拥有“白牡丹”的美称。荀慧生将自己的艺术理念总结为三条：一是让人喜悦，二是让人听懂，三是让人动情。据说，当年京城的“白牡丹迷”，除了三教九流，最醒目的是文化较高的知识界名流。

与其他三大名旦或出自名门望族或出自梨园世家不同，荀慧生出身贫苦，尝尽了人间悲苦，他从一个一字不识的农村的穷孩子六岁被卖到戏班学唱梆子，勤学苦练，27岁就荣获京剧“四大名旦”的桂冠，成为与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并驾齐驱，独领风骚几十年的艺术大师。

民国之后的时代，四大名旦命运如何？49年后，荀慧生已是桃李满天下，哪儿都有荀派弟子。凡是有京剧团的地方，就有荀派戏演出。在中共执政下，荀慧生遵照周恩来签署的戏曲改革指示，做了大量工作。荀的头衔也很多：北京市历届人民代表、政协委员等，甚至外省的省级剧院，也约他去当院长。那时荀夫人张伟君是荀剧团的副团长。

1962年5月，周恩来与宋任穷等观看了荀慧生京剧团的演出，荀慧生和女儿荀令莱、学生王秀文三人分别出演《红娘》，当时荀慧生已60多岁，体形发胖，扮演一个十几岁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难度极大，但他通过唱、念、做，将角色塑造得活灵活现，赢得满堂喝采。连周恩来也连连赞叹说，还是老将基本功过硬。多少年过去了，经典就是经典，戏迷们心目中的红娘就应该是荀慧生演的样子，他那眼神一扫，超越时空，超越年龄等外在条件，这怎么解释呢？只能说：这就是艺术。

前排程砚秋，后排右起荀慧生、梅兰芳、尚小云，约摄于1932年长城唱片公司。（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遗憾的是，1958年，程砚秋因心脏病突发离世，终年55岁，1961年，梅兰芳也因心脏病67岁辞世。四大名旦只剩下荀慧生和尚小云，1966年文革爆发后，二位的命运轨道急转直下，做为活着的民国两大名旦被揪斗活活折磨致死。

1966年，随着京剧《海瑞罢官》受到批判，传统京剧被批为大毒草，封建残余，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树碑立传。荀慧生成了“牛鬼蛇神”被造反派揪了出来，其妻张伟君、儿子荀令香、荀令文，女儿荀令莱都被隔离审查，一家人失去了自由。尚小云也在挨批斗、被管制，自身难保。

1966年8月23日，荀慧生被造反派押往国子监的文庙，那天被绑架去的，还有北京文联的许多名人，包括老舍、候喜瑞等。他们被挂牌子、罚跪。造反派一边鞭挞他们，一边叫他们看大量文物被焚烧。荀慧生当时被剃了阴阳头，穿的衬衣都被打烂了，背上流着鲜血，凝固后黏在身上。此后他经常被批斗、被毒打。几乎每天，“造反派”打着“破四旧”的旗号，拥着威风凛凛的军代表，把北京市京剧团所有戏箱集中起来，全部烧毁，一边烧一边勒令荀慧生、老舍、萧军等文化界名人及一批著名演员，全部跪在地上接受教育。八月的北京，骄阳似火，空中呼啸着口号声、皮鞭和漫骂声。艺术名流跪着、跪着，眼见面前熊熊的大火，烧毁了唱戏用的行头和大量艺术珍品。

白天面对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批斗和审讯，夜里还要没完没了的写交待材料，在不堪凌辱的日子里，荀慧生病倒了，有几次被揪斗时，是萧军背着他上的汽车。他扪心自问，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党”的事，他一生都是“老老实实唱戏，清清白白做人。”“说白了我只是一个唱戏的”，那些“反动权威”的各种头衔，都是“党和组织”上给的，不是我讨要的呀！荀慧生实在不懂得，唱戏和政治有什么关系，这回怎么会扯到一块儿呢？

后来荀慧生被押到“沙河农场”监督劳动，干重活。寒冬腊月的一天，荀慧生的腿和脚累肿了，虚弱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去工地的途中，他实在支持不住沉重的身躯，倒在瑟瑟的北风中。监工们却骂他“装死”，说他是逃避劳动，看着他在冰雪地里痛苦地呻吟，根本无动于衷。

荀慧生足足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四个多小时。当他的女儿荀令莱赶到时，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女儿叫着、哀求着，才被允许把父亲送进医院。荀慧生发高烧，迷迷糊糊，经医生诊断是心脏病发作兼并老年性肺炎。医生抱怨家属送医院太晚了，已无力回天。病床前只有女儿一人，她对爸爸说：“我到单位去请个假，一会儿就回来”。女儿一走，荀慧生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当时妻子张伟君、儿子令香、令文都在被管制中，没有人身自由。

荀慧生没有等到亲人的到来，就默默地离开了人世，当天是1968年12月26日，也是毛泽东75岁生日，曾经闪耀在中国戏剧舞台上的一颗璀璨明星殒落了，终年68岁。

三天后，夫人张伟君得到通知，让她去见荀慧生。去之前她还梦想着元旦也许一家人可能团聚。然而她见到久别的丈夫，竟躺在医院的太平间。揭开蒙在荀慧生脸上的白被单，夫人看到荀慧生削瘦的脸上发青、发乌，手臂上还留有被打过的鞭痕。

荀慧生平生一大业余爱好是绘画，他学画师从吴昌硕、齐白石等大师，擅长山水画及花卉。他的绘画艺术也融汇到他的京剧表演艺术之中了，遥想当年在《丹青引》中，先生一边演唱，一边绘画，八句西皮慢板唱完，一幅山水画也就完成了，被观众称颂这段戏是“荀氏一绝”。荀慧生没有影像资料保留，后人只有在他遗留的山水画和代表剧目《红娘》、《霍小玉》的录音中怀念昔日“白牡丹”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