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清理阶级队伍:“九个苍蝇”的笑话(图)
文化大革命时期红卫兵的口号,“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图片来源:公有领域)
文革初,中央规定军队不搞文化大革命运动、也不介入地方文革运动。
各地原党委、政府和机关部门都被打倒了,群众分成两派,两派都声称自己是革命派,对方是反动派。不同观点的人,由写大字报表达各自不同观点,到上街辩论,到肢体冲突,到打群架,由文斗走向武斗,直至开始大规模武斗。
在武斗中,各地武装部支持保皇派,暗中发武器给他们,而反对派就抢夺地方军队的枪枝武装自己。
各地武斗大小不一,都有死伤,形势一片混乱。
对此,毛泽东口头上说全国革命“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而是越来越好”,但他知道,那是骗别人,骗老百姓的。他很清楚,全国停课、停产、停运,政权彻底瘫痪,绝非是好事情。
形势,已经不可收拾。
老人家在无奈之下,只好老调重弹,在和平年代,又玩起了一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把戏,对各地党政大权实行军事管制。
军队开始以“支左”的面目出现,手持尚方宝剑,接管各地的政权。
军队直接去管理、行使地方行政,毕竟难听。这对于惯于玩政治口号的人来说,不是什么难题。于是,社会上就有了“军宣队”这一钦差大臣。
各地、各单位“军宣队”里的“军代表”,实质上是手执尚方宝剑的临时党政领导。
各地、各单位原来的政权领导,由“军管会”、“军宣队”、“军代表”取而代之。
军队支左、军管,貌似公正,那是表面现象,他们不得不陷入地方的派性斗争。支持了这一派,另一派就成了被敌人蒙蔽、操纵的不光彩派别,反之也一样。有的“代表”头脑简单幼稚,先支持这一派,后支持那一派,自己被动不说,致使形势大乱。
全国开展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也是在军管下发生的。
一九六八年夏,中共中央、中央文革小组发出《转发毛主席关于〈北京新华印刷厂军管会发动群开展对敌斗争的经验〉的批示的通知》。
毛泽东在这个批示上说:“文元同志:建议此件批发全国。在我看过的同类材料中,此件是写得最好的。”
足见毛泽东是多么欣赏、信任姚文元。
该《通知》要求各地学习新华印刷厂开展对敌斗争的经验,清理厂矿,机关和文教系统中的阶级队伍,稳准狠地打击一小撮阶级敌人,云云。
北京新华印刷厂的经验是什么呢?
就是建国十八年来,这个厂的阶级斗争一直是尖锐、激烈的。军管人员进厂后,狠抓阶级斗争不转向,开展对敌斗争,对阶级敌人狠狠打击。
但实质上,这个运动是迫害各地对领导有不同意见的群众,政治迫害牵涉到大量无辜的人。“清理阶级队伍”是标准的挑动群众斗群众,制造了大量冤假错案。
在“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各地采用军管会和进驻工宣队的方式,以各种名义,对历次运动中揪出来的地、富、反、坏、右、特务、叛徒、走资派、漏网右派、国民党残渣余孽等这些“阶级敌人”,进行残酷迫害。
据说,某单位某长,做形势报告,念稿子时,因为没什么文化,将秘书引用的毛主席诗词“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时,把“几”字,看成了“九”字。
于是他就将“几个苍蝇”念成了“九个苍蝇”。
秘书一听大急,提醒某长说:“是‘几个,几个’。”
某长答曰:“九个。”
秘书更正说:“我是说,是‘有几个’。”
某长怒斥曰:“你说有几个?九个!”
秘书干急无奈。
众大笑。
某长振振有词厉声解释曰:“九个苍蝇是指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哼,你们再笑,再嗡嗡叫,那我就加一个,我立刻就可以叫你成为第十个苍蝇!”
虽是笑话,却反映了当权者虽然无知,但却有权置人死地。
我所在的大圹圩农场实行军管后,我们王台孜队也来了军代表。
现举几例他们在“清理阶级队伍”中成绩:
党支部书记葛队长,是起义的国民党中尉军官,解放后仍是解放军中尉军官,后转业从事农垦工作,只因有曾经从军的历史,被打成“国民党残渣余孽”。
副队长刘子仪解放前是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人员,为掩护身份,担任过国民政府基层政权的“保长”,被打成“叛徒”、“特务”。
抗美援朝退伍军人彭兵,因改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词,被打成“坏分子”。
一姓张的老知青,只因爱讲不雅笑话,被打成“坏分子”。
当时,才“解放”出来的著名相声演员马季,有个歌颂中国援助坦桑尼亚的相声作品,其中有两句学敲锣打鼓的声音,是“咚哐,咚哐,咚哐咚哐咚咚哐”。我们班老朱一时高兴,在食堂边用脸盆当大锣,边用手敲边学,说:“穷光,穷光,穷光穷光穷穷光!”
结果,有人说他是公然攻击社会主义,被关进鬼棚。
还有一些偷听敌台、言语不慎、隐瞒成分、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甚至一些干活偷懒的人,都被打成了“阶级敌人”,被关押在鬼棚专政。
此类事情,举不胜举。
我们班“大傻蛋”刚结婚时,和我住一栋房子。有天他在打扫房间,我路过他门口,我看见他老是在刮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便问他:“你刮墙干什么?”
他倒是很干脆,对我说:“墙不平,宝像挂不正。我也要做做样子,挂张毛主席像。”
我笑笑,走了。
我走后,外号叫“李老左”的知青来到他门前,也好奇地停下脚步,看他刮墙。
“大傻蛋”以为站在门前的人还是我,他边挂毛主席像,边说:“挂这个有啥用啊。”
说完,他一回头,看见门口的人不是我,而是一贯与自己不和的“李老左”!
“大傻蛋”愣住了。
站在门口的“李老左”闻听“大傻蛋”此言,也愣住了。
二人向来不和,这事立刻就变得非常严重、非常紧张、非常可怕。
“大傻蛋”居然敢讲挂毛主席宝像有啥用!
二人敌视良久,谁也没说话。
“李老左”走后,“大傻”惊慌异常,跑来找我。
他哭丧着脸对我说:“唉,刚才你走后,我不知道。我还在刮墙,准备挂毛主席像,正好‘李老左’站在我门口,我以为还是你。我就说‘挂这个有啥用啊’,被他听了!他一定会去告发我,怎么办?”
我问:“还有别人知道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我说:“你们当时说话了没有?”
“大傻蛋”说:“我和他没说话,我和他不和,好久都不说话了。”
我宽慰他说:“他不一定去告发你。”
“大傻蛋”心有余悸:“可万一他要去告密呢?”
我说:“那还不好办嘛,你就一口咬定你没说不就结了。又没其他人证,怕什么?”
“大傻蛋”想了想,发狠说:“对,我没说,我就是没说。他要是告发我,我他妈就说是他‘李老左’自己说的!”
我笑而不语。
“李老左”和我是一派的,虽然左,人很正派,和我相处的不错。他做事还比较稳当,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喜欢大惊小怪的人。
我想,仅为邀功,他不会直然去揭发此事。没有第三者作证,他应该想到“大傻蛋”若是不承认,自己就会没逮到黄鼠狼反惹一身骚。
果然,当天晚上“李老左”也找到我,和我说起这件事。他说他拿不定主意,对这一重大侮辱毛主席宝像事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问我说:“你说,我能不能告发‘大傻蛋’?”
我对“李老左”说:“你们平时不就是为点小事情不和吗?‘大傻蛋’是随口带弦子,不是故意侮辱领袖。你们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呢?这是要杀头坐牢的大事情,‘大傻蛋’要是坚决不承认,你怎么办?再说,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和你动武拚命,你怎么办?”
“李老左”说:“是啊,我就是担心这个。”
我说:“‘大傻蛋’要是反咬一口,一口咬定说这话是你说的,不是他说的,你怎么才能洗清自己?”
“李老左”一惊。
我又说:“最严重的是,如果军代表问你,你为什么当时不立即揭发?对这样严重的政治事件,你为什么一点无产阶级的阶级立场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在考虑什么?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办?那你不是功没有立成,反而要获罪吗?”
“李老左”点点头,说:“你说得对。算了,我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我说:“老左,你要记住,凡事息事宁人,就不会无端祸起。”
“李老左”说:“是。这件事我对谁都没说。想来想去大半天,只能来征求你的意见。看起来,我是找对人了。”
我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