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导演了中原大地的这一场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图)
嵖岈山噩梦(上)


嵖岈山卫星人民公社。(网络图片)

嵖岈山是地处豫南信阳市遂平县的一个乡(现归驻马店地区)。四十八年前,这里曾经是毛泽东树立的全国第一个“卫星人民公社”所在地,也是“大跃进”放“高产卫星”——亩产数千斤——轰动全国的样板公社,更是1959年庐山会议上毛泽东反击彭德怀万言书,把彭德怀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反党集团”时作为“三面红旗就是好”的有力证据抛出的重磅炮弹。

从十几年前开始,每到逢年过节,这里就会出现一种新的习俗:在满天爆响的鞭炮声中,人们成群结队,臂挎装着猪肉、白镆、烧纸的竹篮,到村外上坟,给四十六年前饿死的亲人或绝了户,没有活着的家人的乡亲的亡魂送食物,以免他(她)们在阴间挨饿。

每当夜晚降临,原野上到处闪亮的灯火会使刚到这里的外来人奇怪:四十六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孤魂野鬼?

(一) 

时间退回四十七年。

1959年6月29日。庐山。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这里举行。

彭德怀根据自己的实地调查,发现“大跃进”、“人民公社”给农村经济,给农民造成了一系列的负面作用,遂上书毛泽东反映情况、提出看法。此举激怒了毛。彭遭到了毛组织的反击——与会代表的猛烈批判。

在嵖岈山卫星公社成立之后不久,《人民日报》曾两次在头版显著位置刊登嵖岈山卫星农业社“率先放出小麦高产卫星”——亩产2150斤和3230斤的报导。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陈伯达由张春桥陪同曾来此考察。庐山会议之前,毛的专列曾特意停留遂平和信阳车站。毛亲切接见地县和卫星公社的领导,给予他们很大的肯定、支持和鼓励。

这次庐山会议上,嵖岈山又成了毛反击彭德怀之流“否定、反对‘三面红旗’阴谋”的有力武器。

7月13日,毛做了重要讲话,抛出了这颗重磅炸弹:嵖岈山公社党委书记告诉我,三个月平均每天三千人参观,十天就是三万人,三个月三十万。除了西藏,全国各省都去了人。河南人创造了经验和真理,打破了罗斯福免于贫困的“自由”。搞共产主义,对这股热情怎么看法?“小资产阶级狂性”(彭“万言书”中的批评)吗?我看不能那样说……

于是,彭被打成“反党集团头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一场全国性的“反右倾”运动由此开始! 

(二) 

庐山会议后,《人民日报》发表社论《人民公社万岁!》:“任凭国内外敌对势力怎样咒骂和破坏,任凭党内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怎样指责和反对,任凭严重的自然灾害怎样袭击,人民公社都没有垮台,我们因此也有权利说,它将永远不会垮台!” 

1960年元旦刚过,1月2日,《人民日报》再次发表社论:《开门红,满堂红,红到底》。

1960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上海举行会议,提出:“人类历史上一百万年中,资产阶级统治的300年是一个跃进。资产阶级都能够实现大跃进,无产阶级为什么不能实现大跃进?”

毛在这之后的一次谈话中强调:“对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决不动摇!”

1960年三月,毛在与河北省省委书记林铁谈话中夸河南省99%的人在食堂吃饭“真厉害”。中共中央发出指示,要求1960年全国要实现公共食堂普遍化,达到80%的人口在食堂吃饭。

1960年3月24日毛在天津西郊的火车专列上主持召开的“天津会议”上要求:“不管大城市、小城市,一律搞人民公社。”

本来,1958~1959的“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已经给农村造成了很大的损失,粮食产量急剧下降,公共积累、粮食储备几乎枯竭,农民已经处于饥饿的阴影中。而庐山会议后1959年冬至1960年初的“反右倾”运动和不断加温的左的指导方针,使中国农村堕入了更加可怕的灾难深渊!

(三) 

随着庐山会议的闭幕,中共中央关于“反右倾”,继续坚持“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指示也下达到了河南省委。省委不敢怠慢,立即向下传达布置。重中之重的重点当然是嵖岈山公社所在的信阳地区。

1959年3月上海会议,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中央无视1959年粮食较上年减产11%的事实,强行决定将征购数提高14.7%,达到1350亿斤。

信阳地区一年来放“高产卫星”牛皮已经吹破了天,但实际征收的粮食与上报的数字还有很大的差距。于是,地委把信阳地区“反右倾”运动的具体内容规定为“批右倾、反瞒产、反私分、追余粮”。地委书记路宪文亲自打电话给遂平县委和嵖岈山公社党委说:“当前粮食工作中两条路线斗争十分激烈,你死我活。大丰收是客观存在,是事实。不承认是不行的。嵖岈山人民公社是闻名全国、全世界的地方。怎么也发生闹粮问题?这是思想问题,是两条路线的斗争。必须狠狠打击闹粮的不法份子。要狠狠地斗、狠狠地批!明天,你们遂平县要组织一个挖粮报喜高潮,向地委报喜。否则,以违犯党的组织原则论处!” 

一场灭顶之灾就这样陡然降临到了信阳、遂平和嵖岈山人民的头上!广大社员被以“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革命”的名义夺走了赖以过冬和活命的最后一粒粮食,顿时陷入了绝境!  

(四) 

一时间,嵖岈山大地腥风血雨、鬼哭狼嚎。一场逐县、逐公社、逐队、逐户、逐人的以追逼粮食为中心的“反右倾”运动开始了!

采用的手段有:办学习班、自我坦白交代、检举揭发、搜查、关押、批斗、游街、殴打……无所不用其极!许多大队成立了“教养队”,把“地富反坏”“四类分子”关进教养队边监督劳动边批斗。

社员冯炳银说了句:“公社食堂的饭吃了光想尿泡”,被打成坏分子关进教养队。

社员李绍清饿得偷吃几口牛料,也被打成坏分子关进教养队。 

李凤颜裤档里藏了一块红薯,被追到家中,用绳子和其他人一起拴了一串,押到教养队。

社员杨保全说了句:“这饭喂狗狗也吃不饱”,被打得死去活来,关进教养队。 

社员胡天玉说饭吃不饱,被煽耳光,打得满嘴是血,先在村里被斗十几场,被关进教养队罚修厕所。

信阳的县委扩大会开成了斗争会:光山县委第一书记马龙山带头斗争“右倾”的县委书记张洪福,亲自动手毒打。张的头发连头皮一起撕下来,被活活打死。 

另一县委书记刘文彩到槐店公社主持“反瞒产”运动,连续拷打死40多农民。

1959年冬,在嵖岈山区,能不能打人、敢不敢打人、会不会打人,成为衡量一个人忠不忠于党、好人还是坏人的标准。“不打人不是好人”——这就是那时的真理。

遂平县教体局老干部李正新回忆说:“打人打得越狠,就越证明你立场坚定、忠于共产党。不打人就是右倾分子,马上就有人打你,和你划清界线。” 

五八公社党委书记、县志办退休干部李丙寅说:“不打人不中啊!不和坏人、坏事做斗争,说明你思想有问题,马上就会倒霉。轻者撤职,重的开除党籍,斗个鼻青脸肿。”

光山县公社一级干部亲自动手打人的占93%。

斛山公社团委书记亲自动手拷打农民92人,当场打死4人,受伤致死9人。

让我们来看一些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实例:

生产队会计包根胆小怕事,被公社干部看中做为重点突破对象,在夜间开展“大辩论”。其实哪有什么辩论,人只要往中间一站,一帮人就会呼啦一声围上来拳打脚踢,直打得你倒在地上起不来。批斗你的人轮换班睡觉,挨斗的人一点也不能睡。这叫“熬鹰”。包根经不住折腾,供出了生产队长朱遂平。朱遂平被从人群中叫出来,一顿暴打将他打倒在地,又被揪着头发拉起来,让他“金鸡独立”:一只脚抬起来,一只脚站到凳子上。没等站稳,就有人冲上来一脚踹翻了凳子,朱遂平一下子摔到在地,人们冲上去又是一顿暴打,然后又罚“金鸡独立”。就这样,朱遂平被打得血流满面。最后一根细麻绳勒进肉里,捆了个“小鸡浮水”,将绳子搭到树上,把朱遂平吊在半空中。一会儿,朱遂平便满脸豆大汗珠,脸呈猪肝色,终于招架不住,交代了家里藏起来的一点粮食。 

袁庄大队四队饲养员刘志兰、袁志江饿得有气无力,正给牛喂草。料斗里早已空空如也,牛瘦得皮包骨,也饿得快站不起来了。这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小猪羔,两人一见,把小猪羔抓住打死了藏在草堆里,打算等天黑拿回家。不料被饿急眼了的牛给找了出来。两人正跟牛抢,牛死活不松口,正好被队长撞见。两个人被轮番批斗。袁志江逃跑两次,刘志兰逃跑6次,都被抓了回来。最后两人被双双斗死会场。 

包庄大队小海眼村中农李纪安,怀里揣了一只瓢,去到土楼村食堂,想给年幼的孩子弄点吃的,被打死。死时手里还紧紧抟着那只破瓢。

李尧大队社员宋和脖子上套着死猪娃,胸前挂着血淋淋的猪头,游街后被斗死。

张吴楼大队民兵营长董运秀背着老套筒枪,押着一根绳子拴着的6个人游街。6个人是因为偷吃了大食堂的菜而先被痛打了一顿再来游街的。这时,只见6个人全身浮肿、脚步蹒跚,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走着走着,高秀亭一头栽倒在雪地上,只见他嘴里还急急地吞着雪。董运秀过去给他一枪托,骂道:“还叫你吃!”可是他已经爬不起来了。等来人拉他起来时已经硬了,嘴里还含着雪。其余5个人被押到大队关了起来,董运秀锁上门扬长而去。几天后干部们把门打开,5个人全都直挺挺、硬邦邦地倒在地上,有的嘴里塞满麦秸,有的嘴里塞满棉袄里的破棉花套,有的满嘴是黄土……

刘宝河生产队饲养员赵强已饿得两腿浮肿,但仍要赶牛下地干活。一天在地头昏了过去,醒来爬到收获过的玉米秸上,大口大口吞吃干玉米叶子,嘴被扎得直流血。他突然发现一小棒玉米,想起家里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孩,强忍饥饿,把玉米藏在怀里,被队长阎发龙发现,用绳子捆起来,吊在半空,用扁担没头没脑地打,鲜血顺着脚尖往下滴。打完又强迫他干活,赵强摇摇晃晃走到地头,一头栽在地上死了。

遂平一中退休教师魏玉超回忆说:我在韩楼住队,看到一个富裕中农老头因饿急眼了,偷杀了队里的一只羊,让民兵营长碰上了,当场抓了起来。把羊肉用布包住,挂到老头脖子上游街。游完街,把老头用绳子捆住往树上一吊就不管了。从上午一直吊到夜里,老头不停地惨叫:“我活不成了,救救我吧!”我不忍心,说:“把人放下来吧,人快吊死了!”民兵营长蛮横地说:“不用你管,死了与你关。”夜里,老头死了。民兵营长派人把老头用绳子拉到河坡里,在死人身上堆了点麦秸,一把火烧了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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