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造船厂（Photo by CEphoto, Uwe Aranas， 维基百科）
【看中国2017年12月20日讯】如果用一句话来提纲挈领，那就是我对中国的造船实在不敢恭维！
“造船就是一劳动力密集型的产业，技术含量并不高”，这是数年前我在青岛某大型船企工作时，一位有十年工作经验的生产部副主任说的。
造船的确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当年造船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该公司的工人数量达两万，造船寒冬时，工人数量八千，该公司的在编员工不到三千，剩下全都是外协或者外包，主要由农民工组成。由于船厂的工作实在过于艰苦——室外工作，风吹雨淋，夏热冬冷，又脏又累，以及中国劳动力成本的提高，现在本地难以招工，所以，现在相当一部分外协工都来自西南、西北等欠发达地区。人事部的一位领导曾经讲过，现在外协员工培训不太好做，因为有许多人连字都不会写，还有许多少数民族，比如藏族，交流都成问题；而且这个少数民族的工人比较任性，高兴的时候，他们能听懂你说话，干活时也听话，不高兴时就听不懂你讲话了。哈哈。
从2002年中国造船崛起到现在也不过15年的时间，就已经到了要使用这些老少边穷地区没有经过任何培训但是能吃苦的农民工的地步，只要对他们进行必要的安全培训，他们马上就是干活的好手了，因为船厂确实存在大量不需要任何工作经验或者技能的粗活，比如，打磨，喷漆，切割等。当然，也存在需要技能的粗活，比如，烧焊，整个船体都是由一块块钢板焊接起来的。烧焊是工资比较高的工种，一天在两百到三百之间。船厂在编员工的主要工作，第一是设计，第二是设备安装，第三是生产管理、后勤保障，后两者主要就是如何协调管理外协员工队伍，以使生产任务按时完成。
由于造船难以实现自动化，因而对劳动力的依赖比较严重，所以，教育水平较高且人力成本较高的欧美发达国家（比如，中国为挪威某公司建造了海上牧场，这些在海上牧场工作的挪威人月薪达五万人民币）就把商船扔给了日韩，日韩又把技术含量低的散货船扔给了中国。最近一轮的中日韩造船博弈拼杀中，如果中国造船不搞低价竞争，估计会死的很惨。正是中国造船倚仗中国的体量优势，大搞低价竞争，从技术力量强大的日韩虎口夺食，拿下了不少订单，但主要是低附加值值订单，比如散货船，以致船厂的利润率极低，比如中船澄西的负责人曾云目前该厂的利润率为5%，再比如，原来一艘四十万吨矿砂船造价8亿人民币，但是现在只需要4亿人民币，你说能不赔钱吗？但是，只要我们国家的“扶持补贴”再多一点，那么，咱们的低价竞争搞垮日韩绝对没问题，哈哈。
据我所知，现在某些韩国的造船专家很多已经来到了中国，为了这一碗饭，来为中国的造船产业结构升级做出贡献。如此清晰起来，造船的转移路线就是欧美→日韩→中国→东南亚。只要中国的人力成本继续上涨，造船业转移只是时间问题。东南亚国家虽然不能造高精尖的设备，但是，只要东南亚人会打磨，会喷漆，会切割，会烧电焊，会用AutoCAD，会Tribon，会安装和调试，会开柴油机，会发电机并车，会烧锅炉，OK，那么，造船业就会像其他对人力成本依赖严重的制造业一样，势必会转移。你知道吗？美国没有大型民船企业，为啥？因为以美国的人工成本，造民船赔钱。西欧的船厂也主要造邮轮等高附加值船舶，而其工人则主要来自东欧经济不发达国家。
现代造船基本上都是分段造船，先由几块钢板焊接成小组立，然后小组立结合成大组立，大组立再进行合拢，就像拼积木一样，一点都不复杂。下面分条罗列一下造船的一些相关因素。
第一，造船质量取决于多方面因素，比如，设计水平、钢材质量和焊接水平、船用设备质量、安装工艺等。设计是最好弄的，因为是纯理论的东西，这些理论书上都有。中国目前和外国差距最大的不是设计，而是材料和工艺。
第二，造船大小取决于船坞大小和龙门吊的最大起重重量。龙门吊最大起重重量越大，船坞越大，那么，就可以造大船。南方的沙滩造船连船坞都省了。
第三，钢材质量和焊接水平决定了船体的质量。国内的大型钢厂基本都能生产船用结构钢，但是，质量肯定不如欧美日韩的钢材。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们公司十年前进口了一台二手日本三菱低速发动机，在我们公司车间从来没有做过保养，一睡十年，但是，一点锈迹都没有，前一段时间有客户求购，试车时运行正常，各项指标良好。这就是实力呀，如果换做国内厂家的机器，十年早就锈成铁旮沓了。造船对焊接要求很高，要对各种大小不一和具有各种曲面的钢板焊接，只能依赖人力。当汽车等其他行业的自动化水平不断提高，生产效率不断提升的时候，造船在较长一段时间内还需要依赖于大量人力。
第四，船用设备和安装工艺也是考量的重要因素。虽然造船迁移路线由欧洲到日韩又到中国，但是，发达国家只是把低附加值的那一部分交给了中国，自己则保留了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的船用设备。比如，远洋船上重要设备，包括低速柴油机、螺旋桨、侧推器、柴油发电机组、船舶电站、燃油锅炉、焚烧炉、舵机、导航仪器等等，全部清一色都是外国设备或者外国在华工厂生产，即便像锚机、水泵、克令吊等粗大笨的设备也相当一部分从外国进口。为啥？还不是因为国外的设备质量可靠吗。这远洋船可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各种恶劣天气和海况，如果可靠性不高，很容易发生沉船事故。举一个小例子，风浪天的时候，船舶应该顶浪前行，如果此时主机故障，停止运转，只要一个浪从船的左舷或者右舷梯扑过来，那么船沉没只是几分钟的事情，船上可是载着上亿美金的货物，更何况还有二十名海员兄弟。我当海员的同学就告诉我，不是不想用国产的，而是不敢用呀！国内厂家也就提供些结构简单的设备，比如风机、管子等。
所以，中国造船主要就是造一个船壳子，然后把机器装上，实际上相对于其他国家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唯一的优势——人力成本，也即将丧失殆尽。当然，我们现在造的船壳子质量也不断变好。上去几年，我和很多海员聊天时，他们都说不爱上中国船，因为怕死；现在，他们没得选择了，只能上了，因为中国手持订单量世界第一，全是本国造的船，当然，他们的口碑也好了，因为毕竟你造的多了，经验也多了，虽然那些设备还不能全部国产，但至少这个船壳子咱还是结实的，现在都是双层底，不是那么容易破的，就凭这个，给咱们的农民工兄弟点个赞，因为船壳子就是他们拿着焊枪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冒着严寒一点一点焊出来的。哈哈，造船原来和大飞机如出一辙，造个壳子，进口些设备，然后就说会造飞机了。还是那句话，不敢恭维。
中国如何提高造船水平？或者中国如何提高实体制造业水平？第一，要加强知识产权保护，要尊重技术。现在某某公司一款产品出来，马上各种仿冒的出来了，于是大搞价格战，一搞价格战，于是就争相以次充好，削减成本，到最后把牌子砸了。第二，提高技术工人和工程师的待遇。我在山东青岛，企业的工资很低，但是物价房价奇高，吃碗面条要二十块钱，房价没低于一万的。我最近买了房子，五十万首付，还贷了五十万，每当我想起来，土地出让金占政府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房子销售收入的70%是进了政府腰包，我就很上火，搞了半天，我就是别人养的羊。我找对象都成问题了。谈了教师，年入11.8万，吹了，又谈了一个医生，她长得矮，还比我大两岁，竟然看不上我，就因为我在企业，就因为造船工资低。哎呀，这就是命呀，谁让咱选了这个专业。引用我主管的那句话“就是个打工的命！”。现在就剩下考公务员这一条路了。看着那些机关事业单位不菲的收入，很高的公积金，小孩子还可以上机关幼儿园，还不用担心失业，上班还可以看小说，我们又为啥不考？无奈！当技术工人教导下一代不要当工人，工程师教育下一代不当工程师的时候，这个国家就瞎了。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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