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聂隐娘》 唐传奇中的正义侠女(图)

第68届坎城影展于5月24日在法国坎城举办颁奖典礼，台湾导演侯孝贤凭借筹备7年、2012年开拍，并于2014年杀青的电影《刺客聂隐娘》荣获最佳导演奖。

《刺客聂隐娘》的唯美画面受到媒体的赞许，然而全片的台词仅有100多句。女星舒淇饰演的女主角聂隐娘，全部的台词则不到15句。

电影中，外型美貌、少言寡语、身怀绝世武功的聂隐娘，是出自唐代文学家裴铏笔下的一名侠女。这篇唐传奇收录于裴铏所著的《传奇》(又称《裴铏传奇》)中，《太平广记》中的〈聂隐娘〉亦注明出处来自于《传奇》。

据宋伟华〈揭唐传奇《聂隐娘》：丈夫是磨镜少年吃妻子软饭〉一文表示，在〈聂隐娘〉的原书早已亡佚之下，以侠义题材为主，对于婚姻仅几笔带过的此篇，又与《传奇》中以爱情与神怪为主的诸篇差异过大。作者为裴铏之说，令人质疑。

经学者的多方佐证与考究之下，学术界较一致的共识为：〈聂隐娘〉的作者极有可能是撰写与〈聂隐娘〉仿如孪生姐妹的〈红线传〉的唐代文人袁郊。

然而，作者的问题就留待有心人去讨论、爬梳、钻研吧。

在侯孝贤导演借由《刺客聂隐娘》夺下导演奖项的现今，不管您是否欣赏过电影片段，是否对聂隐娘这号人物有额外的联想或期待，就让我们一同来了解最初的纸本人物，一齐走入唐代的传奇中，体会其中的侠义氛围与诡谲元素吧！

被尼姑带走的聂隐娘 成为正义侠女的开端

聂隐娘是唐代贞元年间，魏博元帅的部下聂锋之女。她年仅十岁时，有一名尼姑来到聂锋家门前化缘，尼姑在见到隐娘之后，就非常喜欢她，便问聂锋：“押衙（职官名称），能不能把这名女孩交给我教导呢？”聂锋听了，非常生气地斥喝尼姑。尼姑回说：“任凭你再怎么将她藏在铁柜中，我还是能够将她偷走。”夜晚降临，聂隐娘果然失去了踪影。

聂锋非常惊骇，赶忙命人搜寻隐娘的下落，但是却再也找不到隐娘了。聂锋夫妇每次想起隐娘，都只能相望落泪而已。

五年后，尼姑居然将隐娘送了回来。她告诉聂锋说：“我已经将她教导完成了，你可以将她领回去了。”话一说完，尼姑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习得道术返家园 向至亲诉说神奇经历

一家人相见，悲喜交加，问隐娘学到了什么。隐娘答道：“最初只读经唸咒，再无学习其他的事了。”聂锋不信，再次诚恳地问道。隐娘说：“真实地描述出来，恐怕你们又不相信，要如何说呢？”聂锋说：“你尽管真实地诉说出来。”

隐娘说：“最初被尼姑带走，不知道行走了几里。到了天亮时，来到一个宽阔数十步的大石穴中，此地寂静无人居住，但是有很多猿猴，松萝亦长得相当茂盛。洞里已经有两名各十岁的女孩，她们都相当聪明、婉丽且不吃食东西。她们能够在陡峭的岩壁上飞奔，仿若矫健的猱猴在攀爬树木般，没有丝毫的闪失。尼姑给我一粒药，以及一把长二尺的宝剑。宝剑的剑刃相当锋利，吹动毛发，使之碰触剑刃即会被截断。我跟随两女学习攀爬峭壁，逐渐地开始觉得自己身轻如风。一年后，我能够剑刺猿猴而百无一失。随后再刺杀虎豹，都能够以利剑割下他们的脑袋而归返。三年后，我能够飞，使用剑刃刺杀鹰隼而从未失手。剑刃在我的使用之下，逐渐地被消磨到只剩五寸。飞禽遇上我的剑刃，尚未清楚状况，就已丧命。到了第四年，尼姑留下两位女孩看守石穴。她则带领我来到了都市，但是不知道是都市的何处。她指著一个人，一一细数他的过错，并说道：“为我取下他的首级，并且不要让他觉察。镇定勇气，这件事情就像鸟急速地飞那般容易。”说完，她即给予我一把羊角匕首，刀才三寸。我随后即以此匕首于白昼的都市之中，刺杀了那个人，旁人却都没能瞧见此事。我将他的首级放入囊袋中，并返回居所，以药水将他的首级化成水。五年后，尼姑又对我说：“某位大官有罪，无故做了许多害人之事。夜晚之时，你潜入其室，取得他的首级。”于是，我又携匕首潜入那位官员的室内，我在穿度其门的隙缝时，毫无障碍。我就低伏于梁上，静待时机。到了半夜，我才手持那位官员的首级归来。尼姑大怒说：“为什么回来得如此晚！”我回说：“我看见他在逗弄一位孩子，甚为怜爱的样子，不忍下手，便先按奈，之后再下手。”尼姑叱喝说：“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状况，先杀掉他所喜爱的人，再解决他。”我听后，即向她行礼拜谢。尼姑说：“我为你打开后脑，将匕首藏入，此举并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若要使用匕首，只需伸手向脑后抽取即可。”尼姑又对我说道：“你的道术都已经学成了，可以返家了。”接着，尼姑遂送我归返，并对我说，二十年后，方可一见。聂锋听完隐娘的叙述后，内心甚为恐惧。

每当夜晚来临，隐娘即会失去踪影，到了天亮，才会回到家中。聂锋已经不敢再追问隐娘，也因为这样而变得不再如以往般喜爱隐娘。

有一日，忽然有一位磨镜少年来到聂家门前。隐娘说：“这个人可以做我的丈夫。”隐娘接着告知父亲，聂锋不敢不从，遂让隐娘嫁给那位磨镜少年。隐娘的丈夫只会磨镜，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才能。聂锋便给予他们丰厚的衣食，隐娘与其夫就一同居住在外。

接获魏博元帅指令 前往刺杀刘昌裔

数年后，聂锋逝世。魏博元帅知悉隐娘拥有特殊的能力，遂给予隐娘许多金帛，要她担任他身边的官吏。如此这般，又过了数年。

元和年间，魏博元帅与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不和，魏博元帅便要隐娘暗地里去取得刘昌裔的首级。隐娘向魏博元帅辞别，前往许州。

刘昌裔会神算，已预先得知隐娘即将到来，就召来府中武官，命令他们明日至城北，等候各自骑着白驴、黑驴的一男一女。这对男女来到城门前时，会遇到喜鹊对着男子啼叫，男子将以弹弓射击，但是不会击中。女子随后抢夺男子的弹弓，一丸就将喜鹊击毙。刘昌裔要武官作揖并告知这对男女说：“我想要和他们见面，因此才会远行恭敬相迎。”

武官们接令，如预期般迎接了隐娘夫妇。隐娘夫妻俩说道：“刘仆射（职官名称）果然是神人，不然，如何洞悉我们的意图，希望拜见刘公。”刘昌裔接见了夫妇俩。隐娘夫妻道：“见面对照之后，便了解您是位好官，我们夫妻俩实在是亏欠刘仆设您，罪该万死。”刘昌裔回道：“不是这样的，各侍其主，乃是人之常情。魏博元帅与我没有什么不同，希望你们能够留待于此，切勿再互相猜疑。”

隐娘拜谢道：“仆射您身边缺乏人手，我们愿意离开魏博元帅而到这里来，依附清明正派的刘公您。”隐娘已知魏帅不及刘公。刘昌裔询问两人是否有什么需要，隐娘回道：“每日只需要两百文钱就足够了。”刘昌裔听了，即依从隐娘的请求。

由于夫妻俩各自乘坐的两头驴忽然不见了，刘昌裔便派人寻找，却始终都没有找到驴的去处。后来在暗中查探他们的布囊时，赫然发现里头有两匹纸驴，一黑一白。

面对刺客前来 隐娘施展道术救新主

一个月过后，隐娘对刘昌裔说道：“魏博元帅不知道我们已经投靠了您，他势必会再差遣人前来。今晚请让我剪下刘公您的一绺头发，我会用红绡将它系缚，送至魏帅的枕边，以表示我们不再回去之意。”刘昌裔听了，依照隐娘的话去作。到了四更，隐娘归来，向刘昌裔回报说道：“已经将信息传达。后天夜里，魏博元帅必然会派遣精精儿前来刺杀我，以及夺取仆设您的首级。到时候，我亦会想方设法杀掉他，请您不必担忧。”刘昌裔豁达大度，毫无显露惧怕之色。

到了当夜，烛火通明，半夜过后，果然有一红一白两面旗帜，于刘昌裔的床铺四周飘来飘去，好似在相互撞击著。过了许久，刘昌裔见到一人自空中跌落，身首异处。隐娘亦现身道：“精精儿已经死了。”随后，隐娘将精精儿的尸首拽至堂下，以药水将他化为水，连毛发都不再复存。

隐娘说：“后天夜里，魏博元帅会再派出具备神奇本领的空空儿前来刺杀。空空儿的神术，人都无法窥探其运行，鬼都无法跟随其踪迹。他能够从空虚潜入幽冥，擅长无形而灭影。我的才能尚未达到如此高超的境地，这回只能仰赖仆射您自己的福份了。您必须以于阗玉环绕颈部，以大被子裹身。我到时候将化为蠛蠓，潜入仆射您的肚肠中听候动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逃避之处。”刘昌裔依其言。

到了三更，刘昌裔闭合双眼，尚未熟睡，果然听到颈上铿然之音，声响甚为猛烈。接着，隐娘自刘昌裔的嘴中跳跃而出，向他贺喜道：“仆设您已经没有危难了。空空儿这个人有如敏捷的鹘鸼，一次击打不中，立即就感到羞耻而翩然离去。不到一更的时间，他早就已经飞到千里之外了。”刘昌裔随后观视于阗玉，上头果然有匕首划过的痕迹，刀痕深逾数分。从此以后，刘昌裔更加厚礼对待隐娘。

隐娘寻访高人 辞刘昌裔离去

唐宪宗元和八年，刘昌裔欲自许州入宫朝见，隐娘不愿跟随。她说道：“从此以后，我将要四处巡游山水，拜访高人，只求给予我丈夫一份差事。”刘昌裔遂依顺隐娘的要求。后来就渐渐地不再知晓隐娘的去向了。

当刘昌裔逝世于统军之任时，隐娘亦一路骑驴，赶至京师，奔于刘昌裔的灵柩前痛哭，随后离去。

唐文宗开成年间，刘昌裔之子刘纵赶赴陵州担任刺史之际，他来到蜀地栈道时，遇见隐娘。隐娘的面貌仍同当年一般，两人相见甚为欢喜，隐娘仍如往昔般跨骑着白驴。隐娘告诉刘纵：“你会有大灾难，不该到此地来。”隐娘拿出一粒药，要刘纵服下。隐娘还告诉刘纵明年得火速辞官，返回洛阳，如此方能逃脱此祸，并提醒他，这颗药的效力只维持一年。刘纵不太相信隐娘所言，并要赠给隐娘一些丝织品，隐娘一概没有收受，仅饮酒酣醉后离去。

一年后，刘纵并未依照隐娘的提醒而辞官，后来果然辞世于陵州。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聂隐娘。（事据明代冯梦龙《太平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