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大报帖》的离奇身世之谜(组图)

王羲之《大报帖》

释文:(便)大报,期转呈也,知不快,当由情感如佳,吾日弊,为尔解日耳。
大报帖(摹本)25.7×10.1厘米日本私人藏

王羲之《妹至帖》

释文:妹至羸,情地难遣,忧之可言,须旦夕营视之。
妹至帖(摹本)25.3×5.3厘米日本东京中村富次郎私人藏

王羲之《妹至帖-大报帖》
 

日前,据在日旧友毛丹青兄从微博发来消息称:“今晨NHK电视台的新闻大篇幅报道了王羲之唐代的精摹本在日本被发现的消息。因王羲之真迹早已不存于世,因此备受世人瞩目。据专家鉴定,该精摹本是由遣唐使带回的,随后一直留存于民间,保存状态完好。关注这条消息是否还有下文,恳请赐教。”因我无缘看到NHK电视节目,详情不知,乃从网上检索到日本《东京新闻》(2013年1月8日夕刊)的题为《4世纪中国の「书圣」王羲之の书国内で写し発见》(“四世纪中国的书圣王羲之的书迹复制品在我国发现”)的相关报道,阅后的初步印象是,这一发现在王羲之研究领域里是一件大事。

两帖书法非常相似

根据《东京新闻》报道所提供的信息,大致可归纳为以下几点:1.东京国立博物馆对最近发现的一件精摹本作了鉴定,结论是从字迹与内容判断,应属7到8世纪由唐代宫廷制作的王羲之书迹精摹本之一。2.此帖摹本长25厘米、宽10厘米,三行共24字,为尺牍的一部分。摹本为日本私人收藏品,去年秋天以来由东京国立博物馆陈列科科长、书法史专家富田淳先生对此帖作了鉴定,命名为《大报帖》。3.鉴定的根据为:(1)摹本文字部分是以高超的“双钩填墨”的技法精致制做而成的;(2)文中出现了王羲之有一子名“期”(小字)以及王羲之尺牍常用的“日弊”语;(3)书法与《妹至帖》非常相似。4.帖文解读作:“(便)大报期转呈也知/不快当由情感如佳吾/日弊为尔解日耳。”大意解作:“从期那里得到了有关大(亲友名)的消息,看样子他心情不甚愉快,我想还是随心所愿顺从情感比较好,我每日身体疲惫,如此度日只是为了你!”5.摹本为纵帘纸,帖前附有日本幕末至明治时期的古代笔迹鉴定权威古笔了仲鉴定的“小野道风朝臣”之笔的纸条。根据东京国立博物馆的判断,有纵纹的纵帘纸当为遣唐使们所带回来的。6.据富田淳先生称,王羲之的精致摹本数量极为稀少,世上最多也不出10件,而此件应列入其中。此摹本水平极高,字迹应接近真迹。

对于日方提供的信息及专家鉴定意见,我略作评议:1.鉴定《大报帖》是否为唐摹本,以现有科技手段做检测是不难解决的,至于是否一定是唐代宫廷制作?似无实据。2.富田淳先生鉴定后命名此帖为《大报帖》,但如果此帖与《妹至帖》原为一件之结论可以成立,则只能称作《妹至帖》后半部之残帖了。3.断定摹本文字是“双钩填墨”制作,技术上不成问题。文中出现王羲之子“期”名(小字)以及王羲之尺牍常用的“日弊”语,从而断定为王帖,也没问题。称其书法与《妹至帖》非常相似,则为两帖原为一件添加一证。4.将“大”解作王羲之亲友名,需有证据。因帖文或有字迹缺失、笔划摹失等因素导致文意不能通顺者,在王帖中往往多见,解读大意皆见仁见智,并无标准答案,实在不能读通者,似无勉强读通之必要。5.因《大报帖》未署王羲之名,遂有幕末至明治时期的鉴定家定其为“小野道风朝臣”之笔,可见长期以来日本收藏者一直是将此帖当做小野道风笔迹来看待的,这或许也是迟至今日才现身于世之原因吧。6.如二帖原为一件,据《妹至帖》可知其纸质与摹拓技法似与《丧乱帖》有所差异,如纵帘纸纹不甚清晰,在字迹笔划的磨损或虫蛀部分的处理上也只是空白,无《丧乱帖》中那样精致的勾描轮廓墨线,可见其摹拓水平至少与《丧乱帖》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切割”之说难有定论

有网友认为藏于日本民间的《妹至帖》与《大报帖》是同一件作品分割为两件,就目前所知情况来看,两件摹帖相似处不少,如字迹均为草书,摹拓所用皆为纵长约25厘米的纵帘纸,加上两纸相连处纹理一致等,我们认为二帖原为一件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大报帖》发现于某大名家传的“手鉴”中。所谓“手鉴”就是将历代名人书迹切割成数行收入册页中,作为鉴定古代书迹的比较数据,《妹至帖》亦被切割成二行十七字。如果二帖原为一件,则《大报帖》也应是被切割为三行二十四字的一件残帖。关于《妹至帖》由来,据日本名儿耶明先生考证,源高明(914-982)《西宫记》记载醍瑚天皇(885-930)驾崩之际,副葬品中有王羲之书帖“《乐毅论》、《兰亭》、《羸》等三卷”,遂疑“《羸》”即指《妹至帖》,因为帖中有“羸”字。若然,那么此二帖也许在当时尚完好,未作切割。醍瑚天皇时处于中国唐后五代,以时代来看,此帖应很早以前就流传到日本来了,定为唐摹本应无太大问题。但问题是“《羸》”是否即是《妹至帖》?此说尚无定论。然而我们根据日本史上有不少文献均记载遣唐使从大唐带回来中国法帖的事实,以及日本现存《丧乱帖》、《二谢帖》等帖来看,《妹至帖》以及《大报帖》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遣唐使带回的日本民间之物。

《妹至帖》上的切线显然与纸纹和折线不同,故可证明,此帖确如曾被“切割成数行”,裱装前应是两张纸条。现据《大报帖》图片仔细观察,似亦有类似切线,但毕竟未见到原物,尚无法准确断定。在此不妨推测,因经过“切割”,就难免出现阙字,遂致文意难通。

至于为何要“切割”《妹至帖》名迹来做“手鉴”?若仅以“作为鉴定古代书迹的比较数据”解释(富田淳文)似有些勉强,恐怕还会有其他原因。或许是为了方便摹刻上石(或木板),却因刻工误贴字条所致。如果二帖的切线也缘此故,那么可能是日本早先也有人曾用来钩摹刻帖,用过后裱装复原遂致如此?凡此皆不得而知。

或可断为右军晚年书迹

《妹至帖》大约因“切割成数行”的缘故,以致帖文残缺不全,所以,从帖文还看不出太多有关王羲之的信息。“情地”意为身心所置之地,在王羲之其他法帖中亦可见相似用法。如《淳化阁帖》卷六《嫂安和帖》言“穆松难为情地”。另外,在帖文中似有阙字现象,如“忧之可言”疑原作“忧之不可言”,脱一“不”字,或因摹失?因为“……不可言”或反问句“……何可言”乃王羲之尺牍惯用语式。如《长风帖》:“哀情顿泄,亦难可言!”《旦夕帖》“言寻悲酸,如何可言?”等可见中古书信多用此语。

“妹”常出现在王羲之尺牍中。如《右军书记》中所收王帖言“妹”事甚多,如“二妹差佳,慰问心”“武妹小大佳也”“梅妹可,得袁妹腰痛,冀当小尔耳”“曹妹累丧儿女,不可为心,如何”“贤妹大都胜前”等,可见王羲之所关心的“妹”不止一人,王对她们生活、出行、身体的状况等十分关心,而其中《妹至帖》中病情不佳(“至羸”)的“妹”,亦属其中之一。
《大报帖》帖文在王帖中属难读一类者,或因摹失、切割原帖所造成?“便”字阙左上半部分,王帖频出歎词“哽”和“嫂”(女+更)”字,也许原字并非“便”字。因王帖中启首多为“名+报(顿首、白、言等)”,准此习惯,日本学者遂认为“报”前之“大”字为人名(或小字)。但其前字“便”究竟为何字尚无法确认。“期”即“延期”,由于多见王帖中,根据内容可以断定“期”“延期”即为王羲之七子中某人小字。

日本学者断句作“吾日弊,为尔解日耳”,并释大意为“我每日身体疲惫,如此度日只是为了你”云云,似有商议余地。我以为应断句作“吾日弊为尔,解日耳”为宜。因为“为尔”之意并非为了你,而是依然如此的意思。故“日弊为尔”应解作“身体依然很疲惫”。“解日”也属晋人尺牍特殊语词,意为度日。

《大报帖》中的“转呈”“日弊”“解日”等字之写法也很有特点,与之书风较为接近者有上举《足下散势帖》、《衰老帖》等书风较为接近,而我们从《衰老帖》帖文中可知,王羲之那时已在晚年了,其中“弊”以及“日”的右下角部分,皆与《大报帖》写法相近,书写时间也应相距不远,故《大报帖》乃至《妹至帖》或可断为右军晚年书迹之一,而且是一件相当精致的王书作品。

以上基于有限的信息并参考了专家、网友的意见,就《妹至帖》与《大报帖》的关系以及一些问题试做了假设性探讨。此文不是结论,更不能与定论划等号,这是需要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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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祁小春相关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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