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啥就没被洗脑
【看中国2014年04月01日讯】比如我们的祖国是花园,每个人脸上笑开颜云云。这种歌声一旦响起,我就莫名的愤怒,觉得受了侮辱与栽赃。明明到处都是猪圈与厕所,臭气冲天的,怎么就成了花园?至于每个人脸上笑开颜,懦弱胆小孤独的我,喜欢守在我娘膝下过日子,由于生活的辛辛,她经常偷偷的抹泪眼,我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间,她掉眼泪,我都不敢撒娇,不敢任意玩儿了,笑你娘个头啊。可以说,我从小到大,就是看我娘脸色过日子的,一看她高兴,我才敢高兴;她不高兴,我就一直阴着天儿!可乡下家穷娃多,能有几天是高兴的日子呢?
经常有朋友说起,自己什么时候醒悟过来云云。而我说的是:我咋就没有醒悟的时间呢?我咋从小就不信邪呢?
朋友们自然觉得奇怪,洗脑无所不在,你咋就没被洗过呢?
我小时候属于很笨的那号人。七岁时,一百个数还数不利落,逢九就卡。两个姐姐好心地帮我翻过山头,到下一个九,我就又卡了,她们再次帮我,直到我卡得让她俩失去最后的耐心,一人照我脑门给我一个“栗枣”,就相跟着跑了,再也不跟我玩了。我咧咧嘴想哭,可是你没哭出声儿来,人家已跑得没影儿了,我再哭就没啥意思了。所以嘴咧半拉,我就得收兵回营。这一切导致我直到今天还不会带声儿地哭,稍有伤感,都是无声地叭嗒眼泪。叭嗒,叭嗒。很没劲的那种,没有一点气势!
笨就笨吧。于人事却特敏感。跟二哥去他同学家玩。二哥在人家院里大叫一声,他同学就出来相迎,两个人就携手高高兴兴的进去了。笨蛋的我落在了后面,心里有些怯:一是怯生,这一家虽是邻居,但我从未来过;二是怯阶级,幼小的我知道,我家是农民,人家是村里屈指可数的工人,而工人就意味着人家家里比我们优越多了,最早有半导体声音机,最早有二八的载重自行车,最早有黑白电视机,孩子有白白的大米可吃,有甜甜的白糖水可喝,总之我本能地觉得这不是我能来的地方。果然,待我刚要抬脚进门时,就发现二哥同学那与我年龄相仿的妹妹(现在想来,人家肯定穿着花的确良布衫,而我只能穿着我娘织的粗布衣衫了),以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我,并且在我们相互的对视下,砰地一声,把门给我关上了!
她把门给我关上了!这对我敏感的心灵是沉重的一击。平时我就老觉得自己多余,走路沿墙根儿,希冀自己的身体能收缩到别人看不见,至少不引人注目的地步。如此情形,两位姐姐自然都不愿意带我玩儿,她们在班里,又是做班长,又是做乓乒球队长的,走到哪里得瑟到哪里。哪里知道,最小的三丫,却是走到哪里瑟缩到哪里呢?总之这一切导致了我童年的孤独,孤独加剧敏感,敏感加剧孤独。直到今天,谁找我玩,不是特别亲近的,我第一本能就是找很多借口拒之。想伤害我?没门儿,我就不跟你们玩儿!于是大学的时候,我就落个“仙女儿”的外号!表面上是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上是躲人烟。哪里有人烟,我就不去哪里!不等你给我关门,我就先关死你,我就不跟你玩儿,你能奈我何?
幸好有书为伴。那时候的乡下,书是奢侈品,我家自然买不起。外公小时候念过几年私塾,晚年脑子出了毛病,谁也拦不住,吃药的钱都让他买了书。他去世后,这些书自然没人看。读过一阵子高中的大哥用扁担加罗筐挑到了我家。于是我终于有伴儿了。
有些书我还看不懂,但我会一遍一遍的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话于我,有些形而下。形而上一些,书于我是另一个世界,它让一个孤独而自卑的孩子寻找到了温暖与充实,幸福与快乐!
在另一个世界留连忘返,娘就有了意见。挑水、喂猪、洗碗、挖菜,这些事虽然都干,但没事的时候,随便一本破书就能让我忘掉身外一切。比如正在织布机上织布的娘叫我:糊涂,锅该煮黄豆了。我说恩。但身子并未起,停了一会儿,娘再叫,三翻几次之后,娘已生气了。仙女儿我终于拿着书站起来了,往厨房走了两步后我停了下来,问娘:刚才你说啥来着?娘气得大叫:黄豆!于是我再走两步,却再次停下来,黄豆在哪儿来着?娘气得自己起身:算了,不用你了,用不起……事后,娘会当着我面愤而向邻居婶婶埋怨曰:俺家傻糊涂,一站站个井,一坐坐个坑,看书都看傻了。邻居婶婶就会说:看书多好啊,俺家竹霞你叫人看书,人家都不看的。娘说:她看的那啥书啊,根本不是上学的书。邻居婶婶说:管它啥书呢,只要看的是书就行了呗!我听了,心想,我要是人家的孩子多好啊!
为了纠正我的毛病,娘把我最爱读的一本书藏到了麦缸里。有次我去里面找苹果(农村储藏苹果,都是麦缸,苹果放不坏,还愈放愈香,我也不知啥道理),却意外地发现了它。当时幸福得比找到一园子苹果还要晕——六个孩子,娘觉得大孩子吃得多,小孩子吃亏,所以经常在这个缸里藏几个,在那个缸里藏几个,以方便她贴补排行老五的我和排行老六的弟弟。娘有时候会同着我和弟弟的面,给我们挖宝,我和弟弟就两眼亮晶晶的等着。但我毕竟比弟弟大了三岁,有时候会自己去淘宝!
我看书太痴迷了,以致于娘认定我脑子也有了毛病,甚至追根溯源到我四岁的时候发过高烧,家里卖掉一头小猪给我治病,治不好就放弃了,任我低烧四十余天的事儿。娘疑惑地说:没有烧坏胳膊腿儿,却可能烧坏了脑子!要不怎么与别人想法都不一样呢?
所谓与别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就是怀疑,就是不信邪!
什么我爱北京啥啥门,我念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一句:凭什么啊!你叫我爱我就爱?你谁啊你!
比如文化大哥命好,我跟着老师吼叫的时候,心里也会有一句:就不好,就不好来就不好!你说好,我就说不好!
比如啥啥最红,啥啥啥最亲。我心里想的是:亲个毛啊。你给过我一粒糖豆,一枚饺子,一毛钱么?真亲我的,也就是改英大娘和玉珍婶婶么!改英大娘但有好吃的,就会隔着墙头吼叫我半天,直到我一溜小跑出现在她面前,她迅速的把半碗饺子,或者几个糖豆递我手里,说着,快些拿好,别让人看见!我跟搂着宝似的,再一溜小跑,递交胜利品似的,递交给我娘,我娘自然赏我几个。这些还冒着热气的饺子,与没有穿糖衣的糖豆,让我感念不已,现在见了八十多岁的改英大娘,还跟见了亲娘似的;玉珍婶婶给过我橡皮,铅笔,不同着人的时候,还塞过我三毛钱。这么庞大的一笔巨款让我记忆终身,感恩不已,说起她的死亡,我跟娘还要唏嘘不已半天!
比如我们的祖国是花园,每个人脸上笑开颜云云。这种歌声一旦响起,我就莫名的愤怒,觉得受了侮辱与栽赃。明明到处都是猪圈与厕所,臭气冲天的,怎么就成了花园?至于每个人脸上笑开颜,懦弱胆小孤独的我,喜欢守在我娘膝下过日子,由于生活的限辛,她经常偷偷的抹泪眼,我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间,她掉眼泪,我都不敢撒娇,不敢任意玩儿了,笑你娘个头啊。可以说,我从小到大,就是看我娘脸色过日子的,一看她高兴,我才敢高兴;她不高兴,我就一直阴着天儿!可乡下家穷娃多,能有几天是高兴的日子呢?
比如八岁的时候,毛死了。村里让我们排队悼念,放我们进一个屋,面对毛遗像,村支书拿着教鞭喊:预备—开始-哭!说实话,如果不是本能的知道这种场合不能发笑,自己把自己给憋住了,我怀疑我会失声大笑的。这种社会实践活动就跟我看的书、唱的儿歌一样,只要用心对比,或者理论稍微联系实际,就可以轻易的摧毁一个世界,另建一个世界的。
初中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一篇课文是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老师分析主题思想的时候,什么反映了万恶的旧社会,封建社会朱门旧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可那时候,我家也还是茅草屋啊,屋顶的茅草既没有被秋风刮跑,也没有被顽童抱走,但是秋雨綿綿,房顶的泥块,不时的叭嗒叭嗒的落下,我娘在厨房的正中心摊玉米面(没有白面吃)煎饼,我坐在门槛上揪着心,担心这房子要倒,跟娘提醒多次,她却一点也不在乎,说没事,倒不了。她越不在乎,我越心慌,心里就不时盘算着,万一房子要倒的时候,我如何能做到,先把我娘推出去,然后我也能迅速脱身。如此情形下,你想那偏执的中学语文教材岂能让我服劲儿?杜甫住个茅屋就万恶的旧社会了,那我家这摇摇欲倒的茅屋又是万恶的啥社会呢?
高中的时候,历史课本上净是某朝某代末年,统治阶级贪污腐败,农民阶级吃不饱穿不暖,终于揭竿而起什么的。面对这种教唆,我心里直犯嘀咕:现在我们不也正吃不饱穿不暖么,那我们什么时候揭竿呢?——我上高中的时候,冬天的早上多买一个馒头吃,都需要下很大的决心;至于衣服,三年高中我都不知道什么叫秋裤,秋天冷了,就会一条一条的加单裤,冻得直得瑟,然后到冬天,直接穿上我娘给我做的棉裤。上大学时,知道穿棉裤不好看了,家里才破天荒给我买一条绒裤,宽得里面可以再穿个人的。
当我把这种嘀咕,诉说给女同学的时候——初中时还跟男同学玩闹,高中时自觉的就不跟男同学说话了,这也叫守贞吧?只有一个女同学起了豪兴,跟我击掌相约,在适当的时候揭竿而起,她领导南军,我领导北军,然后我们在某地会师,把现在的王朝给它推翻!
学课文我都能学成这德行,你说它还能给我洗脑么?我不洗它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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