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已拉开痛苦的经济再平衡帷幕(一)？
通缩和硬着陆
眼下，中国的经济情况看来并不太妙。中国官方公布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速已急剧下滑——上周五发布的第二季度GDP同比增长7.6％，低于预期，是自2009年以来的最低水平，也远低于第一季度的8.1％。当然，这意味着季度环比增长远低于7.6％。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9.5％，也远低于预期。
事实上，中国的实际GDP增速可能比官方公布的数据还要低。当然，这是近来一直持平的用电量数据所表明的。今年外界一直有传闻称，各地方政府授意企业夸大各自的营收增长数据，以此来粉饰经济形势。一些经济学家则辩解说,由于企业被要求改善能源利用效率，因此用电量持平与7.6％的经济增速是吻合的。但这种说法有点令人难以置信。自从我到中国以来（已有超过十年的时间），这种提升能效的“压力”几乎就一直存在。倘若这种压力直到现在才产生影响的话，那肯定会令人费解，尤其是它来得如此巨大、如此突然。
除了经济增长缓慢外，中国可能正陷入通货紧缩之中。陈龙（音译，Chen Long）曾是我在北京大学的学生。他对中国货币政策环境的密切关注绝不输于我所知道的其他任何人。他告诉我说：
最有趣的是，即使消费者价格指数（CPI）环比保持稳定，到2013年1月份，其同比增长也将变为负数。而如果CPI以目前速度继续出现环比下滑的话，那么我们最早可在今年8、9月份看到CPI出现同比负增长。
6月份CPI同比增长2.2％，略低于市场普遍预期的2.3％。当月的生产者价格指数（PPI）同比下滑2.1％，相比之下，市场预期的中位数是PPI同比下滑2.0％。按照月度环比来看，6月份CPI和PPI分别下滑了0.6％和0.7％。CPI已连续三个月出现环比下滑，而且，PPI已连续两个月出现环比下滑。此外，PPI已连续四个月出现同比下滑。
中国的通胀之虎似乎已被轻松驯服。在一个存在金融抑制的经济系统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金融抑制的体系中，通过对家庭部门储蓄者增收金融抑制税（从而降低消费），并降低制造业部门借款者的资金成本，通胀能得到自我修正。当然，这种金融抑制体系也意味着通货紧缩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只要利率不下调，通缩就会导致实际存款利率及实际借款利率攀升。这些会促使消费增加而生产减少，从而对物价造成上涨压力。
换句话说，与其他一些分析人士不同，我并不担心通缩会长期持续存在，除非中国央行的降息幅度比我们任何人所预计的还要大。我知道这可能听起来颇为奇怪——但大多数分析人士认为，降息实际上将会重燃通胀——但请记住，正如我此前已论述过多次，中国的通胀与利率之间的关系，与美国的完全不同。由于中国债务与消费的结构与美国完全不同，其通胀与利率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也截然相反。
经济硬着陆？
总体而言，无论如何中国经济状况正变得如此之糟糕，以至于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最近一再警告说，经济增长的压力很大。
考虑到一系列经济数据非常微弱，以及中国政府对此作出的一系列反应，中国似乎非常明显地在滑向经济“硬着陆”，而许多中外专家正急切地发出警告说，中国政府必须加大降息幅度，并且扩大信贷，以避免中国及世界遭受灾难。在此之前，中国今年已经两次降息。
今年的两次降息，或至少第一次降息，似乎已产生一些影响。虽然在今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信贷投放增速一直比预期的要慢得多，但6月份贷款数据终于超过了市场预期。
总部设在伦敦的剀投宏观经济咨询公司（Capital Economics）首席亚洲经济学家马克·威廉姆斯（Mark Williams）斯增添了更多色彩：
中国上个月的金融数据并不像我们此前所担心的那般疲弱。6月份人民币新增贷款总额达9,200亿元。这个数字只是略高于接受彭博社调查的分析师的预期中位数（8,800亿元）及我们自己的预期（9,000亿元）。但自从中国人民银行上周降息以来，我们一直认为，实际数据较预期偏低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信贷投放疲弱是最有可能促使中国央行降息的原因。
事实上，6月份新增贷款显著高于5月份的7,930亿元。这表明中国政府旨在提升银行信贷投放的努力正在开始见效，甚至在上周降息前就已如此。
中国政府在继续放松利率政策的事实，无论如何都是有利于经济增长的短期因素。信贷投放规模持续回升，从而推动投资，应会平息外界对中国在其领导层换届前数个月内的经济表现持有的疑虑情绪。但目前中国真的需要多少经济刺激措施呢？在多大程度上还要依靠投资拉动经济增长呢？这些问题，尤其是后者，是值得商榷的。
我认为威廉姆斯是正确的，而且我也认为，那些主张进一步降息并加快投资及信贷扩张步伐的人是错误的。为什么呢？因为中国目前所发生的情况或许正是中国及全球所需要的。经过多次失败的尝试之后，在过去六个月里我们或许第一次看到中国迫切需要的经济再平衡进程开始了。在经济再平衡进程中，中国必须减少其对投资的过分依赖，转而拉动消费。
经常读我文章的人，对我的此番言论或许会感到惊讶。在过去的四五年里，分析人士一直在郑重其事地向我们保证，中国的经济再平衡进程已终于开始了，而我则一直坚持认为，中国的经济再平衡进程尚未开始。
为什么呢？因为据我所知，在高经济增长和低实际利率的环境下，经济再平衡在算术上几乎是不可能的。每当实际数据发布的时候，结果总是发现经济失衡的变得更严重，而不是有所改善。许多过于急切的分析人士，则以坚称消费数据有误的方式来自圆其说。但即便他们是正确的，这也无法证实，中国的经济再平衡已然开始。因为中国公布的消费数据从来都是有错误的。
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现在，我想期待已久的中国经济再平衡或许终于首次拉开帷幕了。
当然这个进程绝非易事。中国的债务水平已攀升得如此之快，除非多年来过度投资的趋势得以迅速扭转，否则中国将面临债务问题，甚至将面临一场债务危机。换句话说，中国越早开始经济再平衡进程，那么其中的痛苦就越少，但不管怎样这个进程将会是痛苦的，而且在中国还有许多人将主张经济再平衡进程必须推迟。鉴于中国的消费占GDP的比重只是略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的一半，而其投资占GDP的比重之高在全世界无出其右者，经济再平衡将需要中国政府意志坚定地付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