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为民族的冤魂致祭

我的,懵懵懂懂的孩提时代正值“肃反”的时候,最先能够记住的是大街上刷满了标语,所有的电线杆子刷满了标语,父亲单位的橱窗里贴的是漫画,一只大手把几个画的极丑的小人活活攥死,或是一只蘸水笔把几个小人活活戳死,或是一把大扫帚把几个小人活活扫死。我不认识字,问父亲“这是干什么的?”父亲恶狠狠地暴喝:“滚回家玩儿去!”

秋天的一天,我与大我7岁的姐姐到坟山(今日淮南市文山中学所在地)去摘野枣,看到一队人走过来,有的人端着枪,有的人被五花大绑,其中一个人脖子上还坠了一块的石头。被五花大绑的人都戴着脚镣,有的人赤着脚,脚面上都是血。

姐姐颤抖着把我搂在怀里,看着他们踩着荆棘走过去,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一直看着我们,脸上居然带着惨然的笑意。在山的半坡上,被五花大绑的人全部被喝令跪下,端枪的人瞄准了他们的后脑。

“轰……”枪声响了,硝烟很大,很久以后才散去。有一个端枪的人用枪上的刺刀在倒毙的人们身上使劲地扎,直到所有的倒毙者再无动静。

回家的路上,姐姐告诉我,那个对我们微笑的人是她的一个老师,“胡风反党集团”的“分子”。我不懂什么是“胡风反党集团”,更不懂什么是“分子”,我只是永远地记住了他的微笑,永远记住了那绳索、那镣铐、那血迹,永远记住了他和那些人被残暴地攫夺生命时的情景,永远记住了我的灵魂曾经为他们剧烈地颤抖。

在以后的“红太阳光芒万丈”的20多年里,几乎每一年的秋天,城市里都有打着红勾的杀人布告张贴出来。进入“文革”阶段,密度加大,51节前,国庆节前,元旦前都有“万人公判大会”召开,都有人“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程序是:政府通知各单位带领群众进入会场、大会宣读死囚罪状、游街示众、押赴刑场枪决。

最惨的是“批林批孔”中的袁炳礼、李庆云。二人相信“批林批孔”就是要打到周恩来,于是“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与党内走资派殊死斗争”,在淮南大闹了一通。结果,二人都被打成了“反革命”。1974年国庆节袁炳礼被枪毙,因为喊了“毛主席万岁”,被人用铁扳手打掉牙齿,嘴里捣入棉纱线。1976年国庆节李庆云被枪毙,游街时咽喉像张志新那样被“做了处理”,行刑者对他身上打了六枪。

每到有人被杀的时候,淮南的市民如迎盛事,扶老携幼、奔走相告:“枪毙人啦、枪毙人啦,快点看枪毙人去,这回要杀好几个呢!”

当时,麻木的群众不仅现实中喜欢此道,就连看电影,影片中一旦演到“阶级敌人”落网、被判死刑,大家马上就情不自禁的地欢呼起来、热烈鼓掌。

孩提时期的遭遇使我永远牢记当时我的灵魂的颤抖,永远不会走近人类针对自己同类的屠宰场。我从来没有凑过去看这样的“盛事”,我知道那是多么的惨烈,我不能经受那样的惊心动魄。大家都是仅有一次的生存机会,为什么非要千方百计地剥夺别人的生命?为什么非要毫无理性地欣赏别人惨遭杀戮?在我的眼里,政治杀人与刑事犯罪杀人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罪恶的杀人犯,都应该被驱逐出人类群体!

(本文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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