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忘恩负义 应誓言转生为狗

2011-09-18 17:00

元朝天顺年间，江南苏州府吴趋房有一个叫施济的人，生平乐善好施。年近四十还无儿无女，许下愿心，如生下儿子则愿捐三百两银子为观音菩萨修盖殿宇。平时诚心念经不辍，三年后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取名施还，意即不忘还愿之意。夫妻二人欢喜异常，施济与妻子严氏商量决定，带三百两银子到虎丘山水月观音殿上去烧香还愿。

他来到观音殿，正要把银子交待给主事僧，忽然听到殿外传来哭泣之声，他急忙跑到殿外，看见一位中年人边哭边往剑池走，要跳水自尽。他赶忙跑过去拽住，一看原来是少年时的同窗学友，名叫贵富五。询问他为什么要寻短见。贵富五说:“原来我以种地为生，有房有田，生活还可以。后来听信了别人的话弃农经商，用房产和土地抵押了三百两银子做经商的本钱，结果赔了个精光。债主李平章来讨债讨利，把房产土地和一妻二子都还了债还不够，还逼着我到亲友家去借，我借找无门，只好投水自尽，一死百了，”说着又哭了起来。施济听了毫不犹豫的掏出自己携带的三百两银子，送给他去还债。贵富五接过银子千恩万谢，表示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恩公。随后又跑到观音大士像前诚心祷告:“恩人的救命之恩，倘若今生不能报答，来生愿作犬马报答。”祷告完毕，欢欢喜喜的告别施济还债去了。随后施济向主事僧说明了原因，第二天又凑足三百两银子如约送来偿还愿心。

又一天，贵富五领着妻子孙氏，长子桂高，次子桂乔来拜谢恩人的搭救之恩。施济见他一家团聚心里十分欢喜，便摆酒做饭殷勤款待。席间听说他一家既无住处，又无生活出路，便慷慨的说道:“为人须为彻，我村外有一个桑枣园，有田十亩，房子数间，你们到那里居住，若勤于管理耕种，便可维持度日。”贵富五一家人听了更是千恩万谢。并表示决不忘恩负义，否则来世转生犬马相报。严氏听说这时孙氏已怀孕五个多月，双方商定如果生下女儿，两家愿结成儿女亲家。酒足饭饱后高兴地离去。到贵家移居之日，施家又送些糕米、钱物等东西。贵家更是感激不尽。九月初，孙大嫂果然生下一女。严氏更是经常送米送肉，两家情好日深。

却说贵富五一次看到一只白鼠钻到院中的银杏树下的洞中，夫妻二人便用铁锹挖掘，意外在地底下的坛子中得到一千五百两银子。(实际上是施济的父亲在世之时见儿子仗义疏财，怕把财产弄光而埋下的数处金银之一，在九十多岁时一天他在睡觉中过世，没来得及告诉儿子)。贵富五夫妻二人丝毫没有声张，而是默默的带了一千多两银子到会稽的一个亲戚处，在那里置买了田产。每年都以探亲为名到那里收取租利。几年下来已成了一个大财主，并把住房也买下了。平时一家人都穿着旧衣旧裳，丝毫不露出有钱的本相。把施家瞒的铁桶般相似，还照常给贵家送东西。

不觉又过了三年，施济突然得了一场大病，医治无效去世了。贵富五夫妻商量这是个脱身的机会，便拿了一只鸡一壶酒同到施家吊唁。贵富五拜祭过了先回，孙大嫂对严氏说道:“我一家多亏你们救帮，朝夕感念，犬马之报尚未少申，今恩人身故，我们不敢再久占房产，决定到别处去谋生，姻亲之事也休再提起，今天就要告辞。”严氏百般苦留不住，只好流泪送别。贵家搬往会稽居住，恍似开笼放鸟，一去不回。

再说施家，因施济乐善好施家中早已空了。又经这场丧葬之费，不免欠下一些外债，加之严氏虽贤德有余但才干不足，孤儿寡母逐渐把田产卖光，资财罄尽，不能度日。吉人天相，恰好这时施济当年的一个名叫支德的同窗好友现在辞官不做归乡，听说他家的遭遇后前来吊唁，见他家一贫如洗，不觉潸然泪下，此后经常送钱、物帮助，随后又把女儿许配给了施还。支德当初为官清正，也没有什么积蓄，哪能担得起两家的开支?后来听说施家当初对贵家的恩德，又听说贵家在会稽发了大财，就劝施还母子去求助，盘算最差也能要回那三百两银子。

可是到了那里却没能如愿。施还把母亲安顿在店中，自己先后到贵富五家去了三次，见他家高堂大厦，主仆衣冠华丽，但对自己却非常冷淡，好像陌路人一般。最后说看在父亲施济的情面上给了二十两银子，母亲严氏托贵家的熟人去要当初的三百两银子，孙大嫂却矢口否认有这回事，说是施家穷疯了讹人，让施家拿出欠条为证才能给银子。母子二人白跑了一趟，严氏夫人气病交加，含恨离开人世。

施还含痛、含恨发送了母亲后，不但家贫如洗，而且欠债很多。岳父要女婿搬到他家居住。真是善有善报，在拆祖父当初的住房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帐簿，里面记载着几处埋银子的地点，他同岳父一起果然挖出了这几处银子，累计有数万两，只有桑枣园银杏树下的坛子是空的。施还喜出望外，还上了欠账后又重整家业，成为当地首富。把岳父母接到家中奉养。

再说贵富五为富不仁、忘恩负义，终于招来果报。他花巨款到京城托人买官被骗，他决心要杀了骗他的人出气。当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妻子、儿子、都变年成了狗在施家还债，他大惊问妻子，妻子告诉他，难道你忘了观音殿的誓言了吗？你和女儿等阳寿完了的时候也得到这里来还债!他从梦中惊醒，知道自己被人骗是自己忘恩负义必得的报应，所以也就放弃报仇了。他匆匆回到家中，见院中放着三口棺材，问痛哭的女儿，才知道二儿子贵乔在外面吃喝嫖赌，偷钱在外挥霍，并私下把田庄卖给了万总管，几天前害痨病而死，长子贵高找万总管去评理，被活活打死，妻子痛哭两个儿子过度也得病而死。贵富五只好卖了仅剩的一点儿家产埋葬了母子三人，而后就变得身无分文了。这时他才想起女儿与施家的婚姻之约，大有悔过之意。(深怕将来转生为狗还债)决定要把女儿送给穷小子施还，以践前言并赎罪。

他领着女儿来到施家一看，深宅大院今非昔比。他几次让家人通报要见主人，施还因痛恨他忘恩负义、气死母亲，所以拒不相见。后来在妻子和岳父的反复劝说下，才纳贵氏为妾，并收留了贵富五。一天三只小狗突然跑进房来，叼住贵富五的衣角十分亲近，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他见那个大点儿的狗身上有一个白点，和自己梦中见到的妻子变得一样，于是，他更相信善恶有报的事了。他同女儿说了此事，女儿也信以为真。从此以后优待三只狗，并经常诵佛经祈祷。一天女儿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和两个哥哥前来辞行，感谢他诵经超度他们提前转生。第二天发现三只狗果然都死了。

自此施家男主人更加慈善，妻妾十分贤惠，全家美满幸福，子孙繁盛、贤达，亦有发科登第者。正是:

忘恩负义富难长，母子三人短命亡。兑现誓言转生狗，方晓天理难违抗。悔过自新可免祸，行仁布善福自长。奉劝世人行善事，皇天不佑负心郎。

摘录于《警世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