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际意义上,如果将“经济增速向下、通胀水平向上”定义为滞胀,则本轮滞胀持续时间着实有点长。自有完整宏观经济统计数据以来,中国曾出现过三次比较明显的滞胀:1993年四季度到1994年三季度,持续了三个季度;2004年二季度到同年三季度,持续仅一个季度;2007年二季度到2008年一季度,为时三个季度。但是,从2010年一季度GDP增速见顶开始,本轮滞胀已经持续了六个季度。这如何解释?如何解决?
结构问题还是周期问题
当滞胀发生时,往往存在一个强力因素支撑价格持续上涨。需求不会是主要因素,否则便成经济过热而非滞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两次全球石油危机导致西方国家发生滞胀,其直接原因不是经济因素,而是地缘政治冲突。从经济角度,对中国本轮滞胀通常有下面几种解释:
第一种解释认为滞胀是食品价格周期和流动性周期所致。由于前两年货币投放过多,加上农产品价格周期性上涨,导致了本轮通胀持续时间较长。这种看法不无道理,但只能解释“胀”,不能解释“滞”。而且,食品价格按照历史正常周期长度,已经到头了,但其上涨势头还没有停止;流动性(M1)与CPI之间曾经较稳定的领先滞后关系也被打破。
第二种解释认为,从产出(经济增速)下行到通胀回落有一定的滞后期,流动性存量过大是滞后期过长的主要原因,通胀未落只是时间未到而已。这种看法把握了滞胀的周期性特征,但不能解释通胀什么时候下、什么条件下。
第三种看法认为,中国已过“刘易斯拐点”,农产品价格和工资成本上升将是一个长期现象,未来高通胀将是一个常态,应主要关注经济增长,对通胀则要提高容忍度。这种说法忽略了高通胀和负利率的危害性,以及农产品价格波动的周期性。
从经济方面寻找原因,滞胀无非是周期性或结构性的。周期性滞胀是正常的周期现象——由于价格滞后于产出,经济周期末端往往会出现“增长向下、通胀向上”的阶段性组合;而结构性滞胀往往是由于经济中的制度性特征或结构性变化,不仅增加了成本,而且抑制了产出,如其他条件不变情况下,房地产价格和劳动力成本的刚性上涨。
按照上述思路,我们可以这样解释滞胀:2008年开始的全球金融危机和中国经济调整,表明中国的经济增长遇到了某种瓶颈。由于经济增速下滑幅度过大,经济顺势调整被刺激政策所导致的小周期所取代,刺激政策一方面引起了通胀,一方面延续甚至强化了某些结构性矛盾,周期性因素和结构性因素叠加,使得本轮滞胀持续时间过长。
减速但过热
上述解释过于精巧,在另一个角度,产出缺口能给滞胀一个更统一的解释。产出缺口的计算原理是,根据历史数据拟合出经济增长长期趋势(或潜在增长率),实际增速对潜在增速的偏差,则被视为产出缺口。产出缺口越大,意味着经济增长越多地超过潜在水平,通胀面临上行压力,经济则易显得过热。反之亦然。
按此原理计算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速为9.5%,目前产出缺口正好在零附近。这种算法容易产生对通胀的误判,一个向下并接近于零的产出缺口,可以成为通胀无忧的主要理由。但它存在问题。2010年以来,产出缺口和通胀之间曾经存在的相关性变得不显著。原因在于,对历史趋势的拟合并不能反映中国经济越来越严重的要素短缺,中国已经跨过刘易斯拐点,劳动力供应开始紧张,2013年以后劳动年龄人口将出现下降,资源、能源和环境的紧张表明越来越难以承载当前经济增速。
根据世界银行的一项估算,如果全要素生产率大体保持不变,资本积累和劳动力减少将显著超过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速将由1995-2009年的9.6%下降到2010-2015年的8.4%。这种方法从生产要素角度估算中国经济未来生产能力,比历史趋势法更有前瞻性。
比较两种方法,我们认为,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速被高估、产出缺口被低估了,经济实际上处于“过热状态”。经济在缓慢减速,但潜在产出下降得更多,一个实际上为正的产出缺口刺激了通胀持续上冲,从而了导致了滞胀的经济组合。
多些“黄油”,少些“大炮”
潜在增速下滑超过实际增速,产出缺口被低估,关于滞胀的疑问便迎刃而解。按此逻辑,抑制需求便是走出滞胀的现实选择。
扩大供给不现实。资源、能源、环境是硬约束,节能减排将成为长期国策,劳动力短缺是无法回避的长期结构性问题,资本边际报酬在递减,且资本快速积累的时期已经过去,人力资本改善是一个长期渐进过程,全要素生产率进一步提高则需要大的技术创新或制度改进。
除了技术创新或制度创新,抑制总需求、改善需求结构是短期可行选择。货币政策保持紧缩是避免总需求反弹的关键。外贸政策需要正常化,减少汇率补贴和税收补贴,改变人民币汇率低估状况。调整出口退税政策。对于一个缺少汇率补贴和税收补贴就难以生存的出口企业,其社会成本是资源能源环境消耗和外汇储备积累、社会效益是就业,但就业已经不是中国经济的主要问题,这种成本收益比很不合算。中国过多资源被廉价地用于满足国外需求,未来需要向国内需求倾斜。
投资增速还需要降低。中国的人均资本存量很低,但这不是投资继续高速增长的理由。中国属于中低收入国家,但硬件基础设施甚至超过发达国家水平。不考虑投资领域浪费和工程质量问题,按照教科书上的说法,在“大炮”和“黄油”之间,中国太多资源被用于生产“大炮”,即便总量不变,将资源配置从“大炮”转向“黄油”,也能扩大中国的生产可能边界,提高经济绩效。
消费始终是一个重点。多些“黄油”,少些“大炮”,虽然难以使中国经济增速恢复到10%以上的水平,但大众消费增长,以及由此引致的产能扩大和投资增加,是避免中国经济硬着陆的重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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