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苍把父亲的晚年留给我

小时候对父亲的记忆不多,只记得他忙于工作赚钱养家,但我人生中许多的第一次,却由父亲而起。还记得四岁时第一次父亲教我学游泳,虽严格却颇有成效。六岁时父亲扶着我车座垫,跟着车后慢跑,这是第一次父亲教我骑脚踏车,好兴奋。八岁那年,父亲带着我们姐弟几人躺在屋后田埂上放他自制中间用毛笔写着“王”字的大风筝,好生逍遥。十岁那年因顽皮,父亲第一次让我罚跪,却永生难忘。

接着忙于求学,联考,大学离家住校,之后忙于工作,真正与父亲深入了解,就是他跟着我做“陪嫁书童”的这十五个年头,同时我也发现了他的一些小秘密,一向母亲认为只会饭来张口的王老爹,其实也能烧几道好菜。王老爹胆子很小,怕鬼,不敢看鬼片,否则晚上得找人陪睡。上二楼阳台会脚软,因有惧高症,好在他服役空军时不是飞行员,而是飞机机械修护师,否则上了飞机,头一昏可得找人照顾,那麻烦可大了。父亲于1943年二次大战期间,因美国加入盟军,美军在当时英属印度喀拉蚩(现属巴基斯坦)成立空军中美混合大队,专门训练中国飞行员使用P-40(现F-40)战机,他任战机维修官,与美军相处下来,老爹的英文还真能唬唬人,无怪乎老爹的身边常有金丝猫围绕。也因他的专业,老爹以修飞机的技术,专门修理家中坏损的小东西及家电,连自视颇高的洋女婿,都得对他敬畏三分。

老爹怕鬼,但鬼点子特多,果树不长果,他会在树干上钉一长钉,不久果树就有收成,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点子,看得女婿傻眼。几年前”肉”家农场进了第一批母鸡,十只,母鸡每日一蛋,让这农场的女主人高兴的不得了,然不知过了一周期,母鸡居然不下蛋,一早便蹲在鸡院里的空罐上或鹅卵石上,吃得少,只管喝水,还会攻击人。哇!原来母鸡准备要孵小鸡了,然一来蛋已下我们五脏庙,二来农场没养公鸡(怕吵到邻居),就算有蛋也孵不出鸡,这可如何是好,算盘拿出来左算右算,这下不但没蛋收,又蚀鸡饲料,因为少吃,几周下来,两磅半的鸡只剩一磅多,这可亏大了,老爹以从前曾在屏东家后院养鸡的经验,提供”吊”鸡法,结果我们父女联手,用一根长竹竿,把鸡的一只脚悬空吊起,另一只脚则站在水盆里,活像鸡家班的杂耍团。惨了,被肉先生看见了,眼睛睁得如铜铃大,嚷着“What are you guys doing? I can’t believe what I see.”(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看着他的宠物鸡被吊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直骂我们不人道,但过了几天,鸡全吊醒了,这是老爹另一宗不按牌理岀牌的案例。

父亲的一些小妙招,让我们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其实,父亲也是个感性中人,常思念他未能尽到孝道的母亲,抗战期间,爷爷带着身为独子的父亲从军,奶奶带着当年十来岁的姑姑逃难到香港,因彼此失去联系,前方的粮饷到不了后方,香港又没熟人,没饭吃,只能喝水,终于活活饿死,死状甚惨,奶奶最后的一封信由一位一起逃难的邻居辗转交到父亲手中,信里字字血泪,父亲每回阅起,都会痛哭失声,在一旁的我,除了安慰他外,也会跟着落泪。这是大时代的悲剧。

父亲老了,以前是他溜狗,现在是我家的那条老狗拉着他走,他还嫌老狗拉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八十二公斤,可怜我家那老狗,也真够呛,每天运动量够大,每次父亲溜狗回来,倒是狗狗气喘如牛。父亲十年前的健走已不在,我知父亲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与父亲同哭同笑的日子也屈指可数。感谢上苍把父亲的晚年留给我,我会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在父亲节的今天,愿父亲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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